《我在古代当学霸[穿书]》作者:清几许 文案: 学渣一朝穿书成为侯府庶子,又破天荒地进了国子监,享受到了贵族功臣嫡子的荣耀! 学渣本渣抱着古书独自在冷风中凌乱: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原身是个怂包,连自己的娘亲都保护不了。 段行玙怎么能忍?都说知识改变命运,他决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一向上,一不小心就开了个挂—— 背小学唐诗,喜题“天才诗人”称号? 无聊练个字,被誉为大书法家? 水水议论文,成了策论大家? 拿起古书,他发现…诶?这知识它怎么自己就能跑进脑子里? 段行玙阴差阳错在古代翻身当起了学霸,打脸府中主母和大哥,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但成为学霸的道路上总有人想捣乱? 谢时玦:唔…我不是。我没有。 传闻段二公子有断袖之癖且手段了得,勾得那冷面的九皇子失魂落魄。 段行玙:???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谢时玦:是真的。我作证。 小剧场: 段二公子头一回吃醋,可把九皇子乐坏了。 通房丫鬟?不存在的。 谢时玦(无辜脸):我没有!我很干净的,不信你来检查! 段行玙(严肃脸):怎么检查? 谢时玦(认真脸):就……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 段行玙被他拉着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检查了一番,后知后觉有点不对劲,那人什么时候爬到他身上来了? 后那个悔·段行玙红着眼尾:我我我信了,不用检查了… 食髓知味·谢时玦意犹未尽:不行不行,再检查一次。 手软腿软哪里都软的段行玙:说好的一次呢?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受×偏执傲娇心机黏人攻 现代学渣误当学霸vs高冷皇子在线卖惨 食用指南: 1.细水长流古代校园文 2.剧情都是为了感情 3.完全架空,背景、文化都不必考究 4.真心皆有回应 HE,有兴趣可以点开看看。 ☆、梦醒人间 朗日晴空,秋风飒爽。空中吹来一朵黑云,削弱了金轮的热气,暗了的一瞬巨变已悄然发生。 身着一身黑衣的小小少年眨了眨眼睛,双手抓着树杈,两脚夹着树干,一动不动。 身后,树下,一众孩童吵闹的声音环绕在他耳边。 如果仔细看一定可以发现,小少年的双腿正在微微打颤。 “怎么了?阿玙?” “快爬呀!” 阿玙?是在喊他? 他好似刚从睡梦中醒来,脑子里涨涨地,感知到了自己的境况更是一脸懵,谁能告诉他,他没事为什么爬到树上挂着? 现在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意识渐渐回笼,段行玙脑海中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爬满树藤的招牌,上头写着“梦醒人间”四个大字。 段行玙是个学渣,好不容易熬过了高考,便和几个狐朋狗友约着出门玩,为了寻求刺激,几人原本想去鬼屋,可同行的女同学觉得害怕,几人寻寻觅觅,便进了这家外表看起来有些破旧,却透出一股神秘气息的角色扮演体验店。 “段行玙,你在干嘛呢?!” 段行玙听到一个稚嫩的男声从树下传来,他抱着树往下看,这一看,他彻底清醒了……却也凌乱了…… 古装? 角色扮演? 这么逼真的吗? 段行玙眨了眨眼睛,正想说些什么,树下的小孩们却纷纷看向了别处,好似被什么新鲜玩意儿吸引了。 喂…… 他还在树上呢…… 有没有人来管一下啊? 不远处站着一少年,正瞪着大眼睛看着树上的人。 他身着青色长袍,袖口向外翻出一朵素色海棠,领口镶着金边流云纹,腰间束着一条靛蓝色祥云锦带,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头上是一顶嵌着宝玉的小冠。 这些个孩子个个都是眼尖的,见他衣着华丽,气质卓越,不似一般人家的子弟,纷纷围了过去,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是谁?怎么从未见过?”有一个小孩子指着他,问道。 被围在中间的小孩似乎有些紧张,几根小手指纠结地绞在一起,皓齿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啊!我知道了!”另一个男孩恍然大悟,“他一定是九皇子!我爹说他今日会跟着太子来找段侯。” “真的吗?” 那些人有些惊喜,继而兴奋起来,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有人直接问还在树上的段行玙,“行玙,他真的是九皇子?你在家里见过他吗?” 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段行玙什么都不知道,他转头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不料手一松,下一秒,他眼冒金星地躺在了地上。 日头当空,他明明有意识,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只隐隐约约感觉最后那穿着青色华服的公子跑到了他的身边。 段行玙终于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一间敞亮的屋子里,屋外投射进来的亮光因为人影的移动忽明忽灭。 “咳咳咳……” “侯爷,二公子醒了!” 段行玙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一脸平静地注视着雕刻着花鸟植物纹理的床,只感觉身下是软软的床铺,他家的席梦思好像都没这么软啊…… 耳边传来一道冷静的声音,其中又能听出来几分焦急,“阎大夫,快给他看看。” 他仍然睁着眼睛,感觉到有人探了探他的脑袋,又掀了掀他的眼皮,最后说,“好在并没有伤到内里,身上的皮外伤并无大碍,只需每日涂抹些药膏,不消七日便能愈合。” 是梦吧? 段行玙闭上眼睛。 梦醒人间,梦是虚拟,醒时才是人间。 他一定是做梦了。 然而耳边是人群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人在与他说话,他闭着眼睛充耳不闻。 “二公子?二公子?” “罢了,无事就好,这孩子今日受了些惊吓,且让他歇着吧。”侯爷叹了口气,“这几日好生照看着,过些日子他娘回来了要是见他瘦了可得心疼上好一阵。” “是。” 人群退出去,继而是“吱呀”一声关门声,段行玙睁开了眼睛。 他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顿时蹙起了眉头,小孩子? 他伸手用力地掐自己的大腿,“啊——” 要命,梦里也这么疼吗? 又是“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个虚影迅速潜入,门复被关上。 段行玙抱着被子,他现在可是个小孩儿,自保能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警惕地看着缓缓走近的人影,“你是谁?” 那人站在他的床前,段行玙终于认出了是他昏过去前最后见到的那位小公子,那人一双小鹿眼认真地看向他,“我叫谢时玦,你呢?” 段行玙仿佛被雷劈了。 他还记得他晕过去之前听到的话,九皇子,段侯,再加上谢时玦,这几个关键词不正是他那同桌天天在他耳边说的那部小说里的人物吗? 他只是个学渣,上课也不听讲,一无聊就跟同桌聊天。 同桌是个腐女,爱看耽美文,一换一篇文就换一个老公,高考前一段时间,她的老公一直是一个叫谢时玦的小说人物。天天嚷着要为他生猴子,为他哐哐撞大墙。 此时段行玙也想撞墙。 他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这本小说里有一个着墨不多的人物跟他同名同姓,同桌特地告诉他,还给他介绍了一番,那人正是侯爷之子。 叫谢时玦的并不是小说里的主角,据说是个反派,但他听得敷衍并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坏事。不过他知道,反派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同桌为什么视他为老公呢? 正是因为亲妈作者把他描述得帅裂苍穹,小说标配的高冷长腿欧巴,这人倒也不是个规矩的,据说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毒舌,正中他那腐女同桌的下怀,即使是个配角,也把她迷得七荤八素。 他这是被他同桌传染了,竟然梦见了书里的人? 段行玙满怀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头冠是银色的,上头嵌着的白玉温润晶莹,更衬得他的长发乌黑顺滑,如同自山崖悬落的瀑布。 再看他的脸,白里透红,圆润如小笼包——让人看了想咬一口。 到底还是个孩子,只有紧抿的薄唇能看出几分高冷的气质。 偏生小巧的鼻子之上长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头似乎盈着露珠,正满怀担忧地看着眼前人。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段行玙并没有发现,一直没有等到回答的九皇子攥紧小拳拳,转身就跑了出去。 人怎么突然消失了?段行玙更加确定自己在做梦了。 此刻很是清醒……可是他什么时候能从梦境里醒来? 他翘着腿,大喇喇地躺在软垫之上,直至睡过去。 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定睛一看,妈耶怎么还在这! “二公子,你终于醒啦?”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听到声响,走了进来,“该用膳了,老爷已经在正厅了。” 段行玙迷迷糊糊地被服侍着穿好衣服,穿好鞋,洗了把脸,被引着去跟一群穿古装的人吃饭,他也不主动说话,只偶尔“哦”、“嗯”地应几句。心中的怪异感却一直没有减少。 一顿饭下来,他从自己的记忆里扣扣搜搜想起了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关于这小说的设定。 他叫段行玙,现在应该算是侯府的二公子了? 这是大悦朝,一个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朝代。 段家祖上三代全是朝廷的肱股之臣,父亲段正乾更是力保当今圣上登基,获封段侯。 段行玙是二姨娘秦云婉所生的庶子,但二姨娘受宠,段侯也连带着很是宠爱他。 他只是听同桌说了好多次,知道一些大的背景,对于小说中的细节是知之甚少。 而且关于这位段府庶子的描述也不多,段行玙实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知道这人胆小又懦弱,说话做事都是唯唯诺诺的,跟段行玙本人一点都不像。 百思不得其解的段辞又睡着了,才来了一天,他便睡了三觉,可是每次睁眼眼前的世界都未改变。段行玙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翌日,段行玙醒来后还特地在床上多赖了几个小时,最终无果。 他一边喝着粥,一边叹气。 “见过九皇子殿下。”叫采儿的丫鬟矮身行礼,下一瞬,小小的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 谢时玦站在他身侧,朝他伸出手,段行玙一看,他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风葫芦和一颗晶莹剔透的夜明珠,“给你。” 段行玙并未理会他,他现在没心情。 眼前的小孩儿似乎有些焦急,他的手往前伸了伸,“给你,赔礼。” 赔礼? 段行玙有些不耐,他放下喝完粥的空碗,自顾自地跑回里间的床上躺着。 小孩儿抿着嘴,严肃地看了他的背影一阵,最终又转身跑了出去。 * 已经是第三天了,段行玙再愚钝也反应过来了,他是穿到书里面了。 这可怎么办啊! 段行玙急得在院子里踱着步走来走去,努力思考有什么办法可以回去。 走得累了,便坐在地上,撑着下巴看着院子里的花发呆。 “见过九皇子殿下。” 怎么又来了! 简直是噩梦啊! 眼前的光被人挡住了,段行玙抬起头便被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顶着一双核桃眼的人不是谢时玦又是谁? 他抱着一个箱子放在地上,将箱子打开,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抓着衣角,磕磕巴巴地说着,“送给你,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段行玙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瞥了箱子一眼,又低头看着传说中的反派高冷男,有些无奈地撇撇嘴,“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谢时玦蹲在箱子前,满眼希冀地看向站着的人,“这儿有很多东西的,你看看好不好?” 段行玙现在哪里有耐心跟一个小孩玩,他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到段侯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放个预收: 年上主攻 文名:穿书后我成了皇帝的权臣 文案: 江澜穿进一本男频升级流文里,穿成了被遣至邻国的炮灰质子。质子生活不顺,可冷宫里住着一位不受宠的皇子,比他还惨,于是他以虐皇子为乐,最后下场悲催。 刚来的江澜放下手中的鞭子,表示:“ok为时尚早,我这就离他远点。” “叮!系统上线,您必须帮助男主完成逆袭,登上帝位,否则回不了家哦~” 江澜:“?” 江澜按照系统的指示尽心尽力帮助沈廷烨,生活上事无巨细,事业上帮他扫清障碍。 新帝登基,江澜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功成身退,美滋滋地收拾衣裳准备回家,却在当天夜里被沈廷烨摁在床上。 沈廷烨双目猩红地质问他:“你要离开朕?” “我觉得…你不需要我了。” “你不是心悦朕吗?” “?皇上,你误会了。” “朕饿了,你为朕做饭。朕冷了,你抱着朕睡。朕被欺负了,你保护朕。你现在告诉朕,这些都是误会?” 江澜被他蒙住眼睛,绑在龙床上。 “警告!警告!男主黑化,小黑屋警告!” 我兢兢业业扮演权臣帮你搞事业,你居然想跟我谈恋爱?这踏马…误会大了。 食用指南: 1.1V1。主攻。江是攻。 2.清冷机智美人攻x疯批偏执狼狗受(受是真的疯批) 3.大概是甜文 (文案待精修,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感兴趣的话戳专栏可以点个收藏呀~ ☆、哭包反派 “小玙,不得无礼。” 谢时玦看向从门口出来的段侯爷和太子,顿时有些惊慌失措,似乎怕他迫于他爹的压力而接受他不喜欢的东西,他站了起来,段行玙比他要矮一些,“你不要就算了,我再给你寻更好的就是。” 段行玙也不管他,只看着段侯,尽量符合人设,乖乖怯怯地喊道,“爹。” “还愣着干什么,你娘教你的礼仪全忘了?这是太子,那是九皇子,快行礼。” “哦…”段行玙单膝跪下,双手交握,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见过太子,见过九皇子。” 太子还未说话,九皇子便立马上前拉着他的手,将人扶了起来。 段行玙吓了一跳,连忙将手往外抽,向后退了一步。 他抬头看到他爹皱着的眉头和太子殿下微妙的表情,心里有些埋怨。 这个反派干嘛呢?吓skr人! 第四天,段行玙终于想到了一个他认为可行的法子。 过来的时候在哪里,便从哪里回去吧。 电视剧好像都是这么演的。 说干就干!段行玙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大不了摔下来残了瘸了,他鼓足勇气,爬上了树,只是爬到一半的时候,双腿又忍不住颤抖。 他咬咬牙,接着往上。他一脚踩着树疙瘩,另一脚却怎么踩都踩不到点上,他用脚摸索着…… “小心……” 这一声如惊雷般炸在身后,段行玙差点吓破魂了,瞬间脚下一滑,手一时抓不住,从树上摔了下来,摔在了… 谢时玦身上。 这傻小孩见到人摔下来,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想要接住他,好在树并不算高,小段行玙的体重也很轻,才不至于伤了他。 “你干什么跑过来?要是伤到了怎么办?”段行玙撑起身子,看着躺在草坪上的人,有些生气。 谢时玦却好似很开心,对着他露出了笑容,嘴角晕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段行玙想,这反派不会让他摔傻了吧...他低声嘟囔着,“伤到了我怎么跟人交待啊?” 他可是个皇子,皇后的儿子,当今太子爷的亲弟弟。 他爹虽是侯爷,只怕也护不了他吧。 他这话一出,谢时玦的表情又沮丧了下来。 段行玙又想起了他昨日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没想到这高冷反派小时候还是个小哭包,可别又把人弄哭了才好。他可不会哄小孩,麻烦得很。 段行玙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又指着谢时玦的胸口,问道,“你这里偷偷藏着什么呢?硌得很。” 谢时玦从衣服里将九连环拿了出来,伸手放在他眼前。 “九连环?”段行玙的眼睛亮了几分。 谢时玦有些惊讶,“你认识?” 不知为何,惊讶之后,他眼里的光又黯淡了几分,继而状似要把九连环收起来,段行玙马上说,“这也是要送我的吗?” 谢时玦猛地抬头盯着他,“你想要吗?” “嗯!”段行玙当然听过九连环,也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只不过还未曾在现实中解过九连环。这几日忙着想法子回去,可这么想也想不出来,这儿又没有手机可以缓解焦虑,他闷得很,就快要受不住了。 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解闷的东西,他看着眼前双眼红肿的小包子,心下叹了口气,反派什么的,也等他长大后再说吧,现在看来还是个可爱的小孩子呐,暂且对他好些吧。 段行玙站了起来,朝谢时玦伸出手。 谢时玦有些懵懵的,把九连环递给他。 段行玙却是用另一只手接过了九连环,略微有些不自在地摇了摇还伸着的手掌,“不想起来了吗?” 谢时玦立刻会意,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这一牵,便羁绊了岁月。 此后谢时玦便常常跟着哥哥到段侯府找段行玙玩,后来哥哥不再去侯府议事了,他便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找他,十日里有八日都黏着他,剩下的两天要么是被母后留在宫里,要么就是被皇祖母召见。 段行玙家附近有很多玩伴,他接受了回不去的事实,干脆破罐子破摔,就当好一个小孩子好了。 不过他可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别人说一就不敢做二的段行玙了。不过几日,他混成了孩子王,经常带着一群孩子玩。 谢时玦也加入了他们。然而…… 一起玩捉迷藏,他每次都只找到了段行玙,找到之后也不再找别人了,只拉着他说话。 “你不能只抓我呀,抓到我了也要继续抓别人呀!” “好。”小包子乖乖地点点头,拉着他的手不放,下一秒,“我们去解九连环吧。” “???”段行玙一脸问号,“还没抓到别人呢……” 段行玙说了他几次,他便用一双大眼睛含着泪光,委委屈屈地看着眼前人,总叫人没辙。 然而下次他又只抓一个人,段行玙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每次总能轻而易举、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 “你为什么每次都能第一个找到我?”段行玙实在好奇,这个反派是从小就自带雷达么? 小包子对着他露出小梨涡,只顾拉着他的手,看着他,也不说话。 段行玙教他爬树,他学得很快,爬上树之后摘果子,却也只丢给段行玙一个人。 久而久之,那些小孩儿都不来找他们玩了,段行玙有些无奈,谢时玦却好似开心得不得了。 这么些天跟这小孩在一块,段行玙也感觉自己越来越有童心了,也更有耐心了,他的心智好像越来越贴近现在的年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 这天,两人爬树爬腻了,便开始爬山。谢时玦虽比他大些,到底从前是娇生惯养的,体力总是比不上他。 两人爬到了山顶,谢时玦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于是两人商量着在山上的破庙休息一阵。 却不曾想天色突变,万里晴空突然被阴霾笼罩,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水洋洋洒洒,继而倾盆而至。两个人下不去,可天色却越来越晚,再不回家大人可要担心了。 谢时玦比段行玙要大一些,然而却是整日待在深宫里长大的,比不上段行玙是野大的,这会儿九皇子乖乖地跟在段行玙身后,紧紧地牵着他的手。 山路崎岖,雨势却越来越猛,山间泥土稀烂,谢时玦脚一滑便往下摔,他紧紧抓住了段行玙的手,不过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松了手。 段行玙心一紧,“谢时玦!” 回头将人抓住,无奈人小力气也不大,二人一同滚落。 侯府和太子派来的人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瘸一拐的谢时玦背着满头鲜血,已经奄奄一息的段行玙,硬是走到了山脚下。 段行玙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继而引发重病,也是这一年,他离开了京城…… * 悦朝京城,微雨朦胧,街上冷冷清清,就连平日里卖力吆喝的小贩也在渐渐吞噬天光的夜色中噤了声,偶尔三三两两的行人出现,也只为赶路似的,匆匆而行。 阑珊居内却是一片热闹。 “行玙,这儿便是咱们京城第一酒楼阑珊居,这里很多京城招牌美食,你刚回来,可得好好尝尝。” 那次伤势只是看着吓人,倒不算多严重,但是淋了雨,病情来势汹汹,连他自己都觉得要撑不过了,昏昏沉沉中只想着若是熬不过了,便能回去了吧。 后来母亲带他前往许都宝华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他又好起来了,修养了一阵后,又生龙活虎了。 他刚来这儿的时候这具身体才七岁,现在已经十五岁了,因着刚回京城,段行玙对京中的事物并不熟悉,表哥陆洺昭便带着他四处闲逛,一道同行的还有他府上姨娘生的弟弟段行旭。 段行玙打量着四周,阑珊居这名字倒是别致,往里面走,才发现这里的装修十分清丽脱俗,想来这儿能够出名,不仅仅是因为菜单多新鲜玩意儿,光是坐着便能让人心情愉悦。 陆洺昭说楼下会有歌姬弹奏曲子,于是一行人便在楼下厅堂就座,随意点了些吃的。 桌子与桌子之间隔着轻纱帘子,隔壁桌聚集了好些人,人声夹杂着笑语,似乎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演出还未开始,几人闲来无事,便仔细留意着。 隔着轻纱,能看到几处虚影。 桌子旁坐着几个公子哥,一应衣着得体,春风满面,段行玙注意到一名身着金丝绒袍的男子手里把玩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 男子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珠子,并漫不经心道,“你叫狗蛋儿是吧?” 段行玙这才看到他面前还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 小孩儿看起来约莫五六岁,他低着头,怯生生地,还未答话,他身后穿着粗布衣的男子就先开口了,“是的钱公子,这孩子虽然身板小,但是能干活,什么都能干。” 他说着将小孩儿的脸扳了起来,“长得也是好的,再养些年…公子想如何都行。” 那位钱公子叫钱名世,他这会儿正眯着眼睛看着狗蛋儿。 小孩儿的脸被掐着,难受地皱着眉,双目却是一片澄澈,“哥哥…疼…” 哥哥?段行玙的心冷了几分,小孩儿还不知道他喊着哥哥的人正在做什么事吧? 钱名世揉着手中的琉璃珠,兴致缺缺。 粗布衣男子松了手,将弟弟往前一推,“钱公子,这孩子聪明,从小学过诗书,要不是家里实在…”他没往下说,又道,“他可供公子解闷的。只要…只要公子手上的一颗琉璃珠,他便是公子的人了。” 小孩儿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哥说的话。 ☆、天才诗人 钱名世却并未点头,倒是桌上那些公子哥来了兴致,“学过诗书?那便作几首诗来听听?作得好有赏。” “对对对,作诗作诗。” “作得好有赏,那要是作得不好可就要罚了。让我想想,做得好那便赏你一颗珠子,做不好你弟弟便任我们处置,如何?” “这……”男子有些犹豫。 “哥哥…我不会作诗…”小孩儿只偷偷看了邻门教私塾的张夫子几本诗书,偷偷背了几句,哪里会想到哥哥还拿出来说了。 “不。”钱名世大发善心,“不用送,作得好呢赏两颗珠子,作得不好就一颗珠子把他卖给我就行了。” 同桌的公子纷纷赞叹,“钱公子果然心善啊!” 男子看了狗蛋儿一眼,咬咬牙,“好!” 一听这话,小孩儿立马泪眼汪汪,眼泪未曾落下,只是鼻子忍不住一抽一抽地。 他哪里会作诗啊! 男子见他不说话,推搡着他,“你个不争气的,快作诗啊,哄了几个爷高兴就有钱给娘买药了。” “这是什么哥哥!也太恶心了!”围观了这一幕的段行旭攥紧了手,但他年纪小,胆子也小,只敢在自己桌前小声气愤。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段行玙此时却坐不住了,他问段行旭,“你会作诗吗?” 段行旭惊恐地摇摇头,“不…不会。” 他又看向陆铭昭,后者连忙摆手,“我也作不好。” 诗在悦朝刚刚兴起,掀起了一番文坛风浪,他们这些个公子哥爱附庸风雅,但谁也不敢说自己能作出好诗来。 毕竟作诗还得看天赋。 段行玙摇了摇头,不管了!破罐子破摔! 他端着一杯酒走过去,一把掀开了帘子,见到好整以暇坐着的男子,忍不住在心里唾弃,长得人模狗样,话说得好听,内里却是个恶劣的。 心里虽如此想,脸上的笑容却是灿烂无比,“兄弟,何必如此为难一个小孩儿呢?” 少年意气风发,笑得灵动。 那群人皆是眼前一亮,为首的人尚未开口,一桌子人也被段行玙吸引了视线,一时之间静默着。 有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忍不住调戏,“哟,打哪里来的标致美人儿?不如坐下来陪我们大哥喝一杯。” 段行玙并未看他,余光里瞧见那跪在人群中的小孩儿不知所措的模样。 “喝酒就不必了,”他看向为首的男子,笑道,“各位既想听诗,那我来代这小孩儿作诗如何?” 这群人本就是图个开心,原也不指望那狗蛋儿能作出什么好诗来,比起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儿,他们显然对干净整洁、唇红齿白的段行玙更有兴趣,自然乐意。 段行玙举起酒杯晃了晃,嘴角依旧噙着笑,“那我要是作得好当如何?” 钱名世看着他,目光灼灼,“你想如何?” 段行玙答,“很简单,放过这小孩儿,并且以后都不再买他。” 他这话一出,狗蛋儿的哥哥就不乐意了,“你是谁?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段行玙并未理他,男子还想说话,便被钱名世一个眼神制止了。 “好。”钱名世答应得爽快,又问他,“要是作得不好,又当如何?” 段行玙思考了一下,钱名世就替他给出了答案,“如果作得不好,公子坐下来陪钱某喝一杯就成。” “随便吧。”喝酒什么的他倒不介意,只不过他还是有点紧张,毕竟“行走的唐诗三百首”这个称号是同学们开玩笑的,其实他只是闲来无事就练字,把语文书里的诗都写了好几遍,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一来二去他都能把那些诗背得滚瓜烂熟了。 若是寻常人如此说话,眼前的男子怕是不肯买账,然而段行玙的容貌实在让人难以对他生气。 那男子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不知公子是哪家的?怎的从前从未见过?” 陆洺昭见此也站到了段行玙身边,看清了坐着的男子,脸色顿时有些嫌恶,开口却礼貌至极,“钱公子,这是我表弟,段侯府二公子段行玙,刚回京城,钱公子自然未曾见过。” 钱名世的视线现在段行玙身上流连,含笑道,“原来如此。” 陆洺昭又看向方才出言侮辱段行玙的尖嘴猴腮的男子,上前一把把那人扯了起来,抓住那人的手,用了几分力气,那男子瞬间变了脸色,“道歉。” “啊啊啊啊…疼……疼…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诶,表哥,算了算了。”段行玙制止了他,看了看周围坐着的人,“现在作诗吧,我随便念了啊?” 段行玙本想蒙混过关,不料那些个公子哥也是精的,“那可不行,自然是要让钱公子指定一物,这位公子当场作出来才算数。” 段行玙脸色微变,心里不住祈求李白杜甫保佑,“行。” 钱名世理了理衣裳,站了起来,一脸将人踹到段行玙跟前,“丢脸,跟段二公子道歉。” “段二公子,饶命啊,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 段行玙随意敷衍了几句,便等着那钱名世给他出题。 钱名世出题:以“草”为题。 嗯?段行玙勾起嘴角,这不就巧了吗? 他很快吟诵出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话音刚落,没有一个人先开口,段行旭和陆铭昭面面相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钱名世看向桌边坐着的一个浑身书卷气的男子,“陈观,你觉得怎样?” 陈观的赞赏溢于言表,“好诗。” 钱名世兴致更盛,“段二公子果然博学多才,再来一题?” 段行玙有了点信心,眼下也不好不应下,“可以,如果下一题钱公子觉得我作得还行,那便把珠子给这小孩儿,可好?” 一颗珠子而已,钱名世自然不在意,况且他听闻这段二公子贪玩得很,不学无术,想来方才只是侥幸。 “如今是秋季,那便作一首与'秋'有关的诗吧。” 段行玙想了一下,秋天嘛…二年级时好像学过一首。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好!”陈观不住赞叹,“段公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高的作诗天赋,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诗人。” 段行玙讪笑,心里默道,“没有没有,小学水平小学水平。” “罢了罢了,”钱名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起来,他摆了摆手,“听闻段二公子刚回京城,想来对着京中事物也还不熟悉,钱某交了你这个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就是。” 段行玙觉得那人猥琐的眼神和轻佻的语气都十分令人作呕,他暗暗吐了口气,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没有下来过,“一定一定。” “小狗蛋?你怎么又上这儿来了?”此时从楼上下来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年,看到了狗蛋便跑了过来,指着钱名世义愤填膺道,“钱名世!怎么是你?!” 钱名世也顾不上再看段行玙了,似乎对刚刚下来的少年有些忌惮,他对着身后的人喊道,“我们走!” “等一下!”段行玙这时候又出声了,指着小孩儿,“钱兄,方才我作了诗,你忘记把珠子给他了。” 那男子笑了声,“段二公子提醒的是。” 他乖乖照做,示意侍从把琉璃珠子递给那狗蛋儿,在感恩戴德的声音中匆匆离开。 那小孩儿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他在段行玙等人跟前跪下,“谢谢公子们。” “快起来!”段行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他看着门口的方向,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小孩儿,是你娘让你这么做的么?” “什么?” 小孩懵懂地看着人,段行玙哪里忍心问出是不是他娘不要他了,要将他卖了? 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紫衣少年很是生气,他指着狗蛋的哥哥,“张铁!我不是跟你说了不准卖你弟弟吗?” 他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把银票来,塞进狗蛋儿怀里,“拿着,快回家去,别再听你哥的话。” 小孩儿却是摇了摇头,小手像捧着稀世珍宝似的捧着琉璃珠子,脏兮兮的脸上是赤诚的、未经尘世沾染的灿烂笑容,“可是听哥哥的话才有钱,这颗珠子可是能抵我娘一个月的药钱呢!” 闻言,段行旭也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一些银票来给他。 那小孩像摇拨浪鼓似的摇着头,连忙摆手,“不不不,够了,我不用你们的钱。” 段行旭于心不忍,“拿着吧。” 蔡羽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 “真的不用了,这颗珠子已经能撑一段日子了!” 段行玙扯着张铁到一旁,又招呼了掌柜的过来,给了她一些银子,让他收了张铁和狗蛋儿当学徒,又吩咐她将每日后厨剩下的饭菜给张铁带回家。 末了,段行玙对张铁说:“你年轻有力气,想要赚钱也不该用这最令人不齿的法子,你该知道人到了他们手里会有什么后果。” 段行玙看了那边的狗蛋儿一眼,压低了声音,“他是你弟弟。” 张铁握着拳头,红了眼眶,最后只说了句,“以后不会了。谢谢。” 他牵着狗蛋儿离开。 掌柜是位中年女子,她也可怜狗蛋儿,自然是不会推辞的,只是叹气道,“几位公子,容我多嘴一句,这一次算你们幸运,钱公子在家里并不得宠,不敢把事情闹大,才这么轻易放过你们。下次再遇到其他人,可千万莫要再这么多管闲事了。况且,这买卖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段行旭反驳道,“你怎么知道那孩子自个儿愿意?” 掌柜噎了一下,“长兄如父,这两个孩子从小没了父亲,倒是可怜…” “哎,其实不仅是钱公子,这样的戏码几乎天天都会上演,很多公子都爱买这些穷苦小孩,以此解闷,又花不了几个钱,玩腻了便再把他们卖入烟花之地…你们能帮得了这个,也算他运气好,其他孩子呢?” 段行玙心中有难以言喻的感觉,“那就当他幸运吧,遇上咱们了。” 段行旭在家里娇养惯了,从来不知人间疾苦,因着年纪尚小,从前也鲜少出门,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档子事,“那官府呢?没人管吗?” 掌柜的表情一言难尽,“官府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啊,更何况,这些个公子都是有钱有势的主儿。”她微微压低了声音,“况且,这些人背后都有人撑腰,你们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些的,还能怎么管?” 段行玙从前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事情,却深知古代底层人民的艰辛,也知道自己能为他们做的实在太少了,只是亲身经历的时候还是有些难受,他若有所思。 陆洺昭摆摆手让掌柜先下去,看着段行玙说道,“你刚回京,不晓得这里虽是天子脚下,但风气却说不上好。非富即贵的人多了,便也多了仗势欺人的人,像刚刚那位钱公子,原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只不过因着是大将军夫人的外甥,沾了些光,便如此嚣张。不过他也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背后牵涉太广,惩处一位富家公子事小,因此得罪了大将军就得不偿失了。” “哼,不过是狗仗人势!”紫衣少年愤慨道,他看了看眼前的几人,“我从前也在这儿见过这厮想把狗蛋儿卖了,当时插了一手,没想到今日又让我给撞上了。” 段行旭忍不住叹气,“真是太过分了!” 他又看向段行玙,立马换了一副崇拜的表情,“二哥,你作诗好厉害啊!” “……”段行玙缄默了一瞬,“那不是我写的。” “啊?”段行旭又是一脸惊讶,“那刚刚……” “只是我以前背起来的诗。”段行玙回到自己的饭桌上,“这次就是运气好。” “这也行?” “嗯。”段行玙不打算多说,夹了块肉丢进嘴里,嚼了几口,“这烧鸭不错。” “哦。”段行旭挠了挠头,又问段行玙,“二哥,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他们银子呢?还要让他们干活?” “我想小孩儿更愿意用自己的力量换些吃的吧。”段行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喟叹一声,“这京城的酒不错。” 陆洺昭说,“行玙做得对。方才听那孩子说话,便知他是个有自尊心的,只不过为了他娘才忍辱负重,他哥却不是个好人。” 段行玙点点头,不住盯着眼前的肉,“是啊。” “原来是这样!”方才那姓蔡的公子一直在一旁听着,这会儿似乎恍然大悟,很自来熟地拍了拍段行玙的肩,“我之前都没想那么多,以为只要给他银票便行了,还埋怨他呢。” “对了,我叫蔡羽钧,今日跟着父亲在楼上应酬,方才听你们说话,你既是刚到京城,那以后遇上了麻烦可以来找我,没事也可以找我玩!” “噗……”段行玙刚喝进口的酒喷了出去,他看着面前那盘他刚刚大快朵颐的烧鸭,慢慢转过头看向扶着他肩膀的少年。 ☆、初见小受 他瞪大了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 “小受?” 面前的人却是一脸疑惑,“什么小兽?” 段行玙听同桌讲这本小说的时候虽然很敷衍,但是也知道主角是一位叫蔡羽钧的少年,而且他是受!虽然他不知道攻是谁,但乍一下见到了主角,还是有点恍然。 他看着眼前人,圆脸,个子不高,长得有点可爱,嗯……还挺小受的。 他接过段行旭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巴,平复了下心情,在心里措好辞,“嗯……我是说……消瘦……嗯,我娘说我最近消瘦了,该多吃肉。” 他一筷子下去,又夹了一块鸭肉,胡乱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呕……呸……”他看着被吐在桌上的肥肉,差点呕了出来,他怎么一个不小心夹了块满是肥油的鸭肉。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段行玙赶紧灌了口酒压压惊,将面前的烧鸭往旁边一推。“蔡兄,你好啊,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如此一搅,几人也再无兴致听曲了,只相约下次再过来小聚一番。段行玙更是落荒而逃,此次见到蔡羽钧,比起他在这里几年的平静生活更让他有强烈的实感,小说也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京城的生活,会是新的开始吗? * 秋天的空气里已带着凉意,因着要去上学,段行玙必须比平时早起些,昨夜虽没玩得多晚,但因着喝了几杯酒,又做了一夜的梦,还有些头昏脑涨。 他又梦到了蔡羽钧。 虽然并不是什么噩梦,但他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还有再遇到他。 他掀开温暖的被褥,坐起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此刻阿茅已经进来叫他了。 阿茅是他的小厮,今年十岁,跟着他已经三年了。 “公子,该洗漱更衣了。”阿茅在帘帐外小声提醒道。 “嗯。进来。” 阿茅将衣裳拿进来,准备伺候段行玙更衣。 段行玙虚虚一看,阿茅今日拿来的居然是一套黑色的衣裳,他穿过来之后发现这位行玙小公子素日里只穿黑色的衣服,之前听同桌的描述,也是说他整个人不仅胆小,还很阴沉。 段行玙有意区别于他,也时刻提醒自己他和那个人不一样,于是只穿白色的衣服,“今日怎的拿了黑色的?换一套白色的来。” 阿茅是了解他的喜好的,“公子,我见你都只穿白色,阿勤哥哥也是这样,你们不想换个颜色吗?其实公子你肤色白皙,穿黑色定然会更好看。” 段行玙稍微清醒了一些,依然坚持,“去换去换,白色看着舒服。” 阿茅没办法,只得又把他平日里穿的白衣拿了过来。段行玙的衣服都是依着他的喜好量身定做的,他虽然性子张扬,但从来不喜花哨,衣服上也鲜少有花纹,只在右手袖子里头藏着一朵海棠花纹。看起来素净了些,穿上却是显得遗世而独立,宛如谪仙人。 段行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今年十五岁了,容貌已经越来越接近自己原本的相貌了。在现代的时候时常有人夸他的眼睛和眉毛好看,事实证明他也很适合古装,剑眉星目,是古装男主的标配啊。 他又想起了蔡羽钧,他倒不是传统古代美男的样子,可能是还稚嫩,有现代小鲜肉的感觉。 说到悦朝的美男子,当数…… 想到了那个人,段行玙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他低头整理衣袖,忽而发现随身佩戴的玉玦不见了,“我的玉玦呢?” “公子,夫人说您要去上课,怕磕着碰着,让我给收起来了。”阿茅答。 段行玙皱眉,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一直都佩戴着,都没出什么差错,只是去上个学,不至于会磕着碰着,“无妨,去取来。” 玉玦类似于圆形玉环,但是有一个缺口,母亲说是跟宝华寺里的慧能大师求的,他一出生就佩戴着了。 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大师给取的,玙有美玉的意思,再加上佩玉,如此方能求福避患。 他娘以为他那一病烧糊涂了,可是他没忘,这玉玦是那人的。 * 国子监门前,两座高大的石狮子端坐两侧,几片梧桐叶缓缓飘落,落在狮子头顶。 马蹄声不急不缓地靠近,至石狮子前方停下。 驾车的是个身着白衣的小少年,衣着虽朴素,却难掩干净气质。少年“吁”地一声,马儿缓缓停下脚步,“阿茅,进去唤公子。” 阿茅闻声钻入马车里,里头的暖香顿时让他轻轻地打了声喷嚏。 这一声似乎惊醒了里头的人。 段行玙正在打盹,右手杵在马车窗边,手指微微曲起,撑着头,这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明明方才还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睛又全然不似刚睡醒的模样,细长的双目一片清明。 这人身上也是一袭白衣,不过比起外头的小少年来就要精致许多。明明只是懒散地坐着,却又显出几分正经,清澈的眼眸看向眼前的小孩,里头如无波的潭水,无端叫人不敢亵渎。 阿茅还未从他状似专注的注视中缓过神来,段行玙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懊恼道,“这就到了?我还没睡够呢。要不我在这儿再睡一会儿吧?待会再下车。” 熬过了高考已经够痛苦了,还没过几年安生日子,这会儿又得上学堂,段行玙想想就觉得头疼。 阿茅回过神来,挠了挠头,心中暗叹公子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个安静的美人,一说话…“公子…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段行玙实在是不想上学啊! 阿茅一张小脸皱在了一起,好似很是纠结,“可是…侯爷已经和夫子说好了,您今日得准时上学。” “好了好了知道了。”逗着他多说了两句话,段行玙也清醒了,他坐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复拢了拢衣袖,将微微往外翻出来的海棠花纹掩进里头,“下车下车。” 秋风习习,虽未至冬日,空气里仍裹挟着些许凉意,帘帐一掀开,阿茅又打了个喷嚏。 少年郎下了车,颀长的身子立于门前,只着一袭轻薄白衣,人又生得白净,更似白雪飘落初秋,莫名引人注目。 他看着头顶“国子监”的牌匾,头都快大了。他偏头对着同样穿白衣的少年道,“阿勤,阿茅,你们先回去吧,放学前再来等我就好了。” 段行玙说罢便迈着大步走进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一进国子监便有人来引着他往里走,开学已过一月,还有人入学,本身就是稀奇的,况且这少年的容貌实在惹眼,总让人禁不住多看几眼。 段行玙几不可闻地轻皱眉头,他虽然自恋,也自认生得好,但还是不太喜欢这些打量的目光,他加快脚步,无声催促着引路的小厮快些走。 小厮将人引到致知堂前,便在门外鞠了个躬便退下了。里头有稀稀疏疏的交谈声,似乎没人发现他。 段行玙没有多做犹豫,抬脚便走了进去。 先前走在路上让人注目已有些许不适,如今几十个人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齐齐看向他,段行玙便觉得更加不自在了。面上却不显,他四处看着,想看看哪里还有空位置。 突然,有一个人影快速飞奔了过来,稍显稚嫩的少年已经到段行玙旁边来了,他倒也不避讳,兴奋地搭上段行玙的肩膀,“原来今日入学的就是你?” ☆、进国子监 段行玙有些懵,这才看清了来人,居然是蔡羽钧。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蔡兄,你好啊,呵呵…”经过昨日,段行玙已经调整好心情了,不就是个主角吗,况且还是个好人,他看着蔡羽钧,“请问,哪里有空位子啊?我腿酸。” “那。”蔡羽钧指着靠近墙的最后边。 “多谢。”段行玙朝着最后一个位子走去。 致知堂内的学子并不多,段行玙粗略扫了一眼,约莫只有二十人。太学分四个学堂,从高年级到低年级分别是博雅堂、德馨堂、笃行堂和致知堂,每个学堂的学子都不多,只有当朝重臣适龄的子弟,段行玙刚入学,便进了致知堂。 段行玙刚坐下,发现蔡羽钧也跟了过来,在他身边的位子坐下,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不知如何称呼?” “段行玙。段就是一段两段那个段,行就是很行的行,玙就是一个王加一个‘与你相遇,好幸运’的与,读音嘛,就是一条鱼两条鱼的鱼。” 段行玙还沿用着从前自我介绍方式,不假思索地唱出了那句“与你相遇,好幸运”,说完他就沉默了,头顶仿佛有只乌鸦飞过。 好久没有这样介绍过自己了,说出来的时候竟然还是那么熟练。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蔡羽钧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自我介绍方式,顿时觉得很是新奇,“段兄,你真有趣,哈哈!只是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曲子啊?怎么从未听过?” “啊这……”段行玙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噢,那个是许都乡下的曲子,你没听过也正常。” “原来如此。”蔡羽钧将头往这边伸过来,小声说,“你前面那个位子是九皇子的…” 他越说越小声,许是有些忌惮,“他很凶的,你最好别招惹他。” 段行玙点了点头,后知后觉—— “什么?” 没人告诉他九皇子也读国子监啊。 他这反应有点大,登时前头的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蔡羽钧也疑惑地看着他。他吞了吞口水,凑近蔡羽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了句废话,“那九皇子……叫什么名字啊?” “谢时玦啊。” “谢谢的谢,时间的时,还有这个玦?”他指着腰间的玉玦。 蔡羽钧仿佛接受了他解释姓名的奇特方式,只是点了点头。 “……”他以为再也不会和这个人有交集了,没想到居然和他成了同学。 而且听蔡羽钧说的,似乎他已经被讨厌了,所以小时候可可爱爱的哭包还是长成了反派? 可以退学吗?在线等……急…… “段兄?段兄?” “啊?” “怎么了?你认识九皇子吗?” “不认识啊!”段行玙下意识否认,既是在小说里,小受和反派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吧,“我随便问问而已。” 他看向前面的位子,此时是空无一人的,只有几本书摞在一块儿,桌上散乱地放着几支毛笔。“他人呢?” 蔡羽钧说,“听我爹说太后病了,他留在宫里两天了。” “哦。”段行玙松了口气,只希望反派不要记得小时候的事吧,他点了点头,低头胡乱翻开一本书来。 蔡羽钧还想再说什么,他前面的人突然转过来快速说了一句“夫子来了”,他立马闭上了嘴。 蔡羽钧和楼知昧似乎是“惯犯”了,姜夫子一脸正色,“蔡羽钧,楼知昧,有什么重要的问题非要在晨读时间说?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也好一起探讨。” “没有。”两个人异口同声,蔡羽钧又嘿嘿笑道,“晨读呢晨读呢…” 夫子也没再说什么,“晨读时要认真。段行玙,晨读结束后来一趟清平阁。” 清平阁,段行玙一听便知道这是类似办公室的地方,他全身心下意识地有些抗拒,条件反射般道,“有事吗?” 夫子看着他,“你刚入学,为师想与你聊聊。” “哦。” 夫子走后,蔡羽钧又凑了过来,“段兄,你刚刚吓死我了。” 直接问他“有事吗”,真是勇士。 “这姜夫子可是最严厉的,不过你放心,他应该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而已。” 如蔡羽钧所说,夫子只是叫段行玙过去说了几句话,大致了解了他的一些情况,就让他走了。 段行玙却没有马上回致知堂,而是去了找德馨堂找陆洺昭。 陆洺昭似乎很开心,拉着他不住说话,当然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在叽叽喳喳,大致就是问他在这里怎么样,其他公子对他怎么样,习不习惯之类的,他这个表哥,关心他的程度和他娘有得一比了。 段行玙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偶尔回一两句,他现在正烦恼着呢。 一番“嘘寒问暖”后,陆洺昭看了看周围的人,低声问道,“见到他了吧?他可还像从前般缠着你?” “谁啊?” “九皇子啊。”陆洺昭神秘兮兮地,“如今他要是再像从前一般,你可不能再不顾礼数了,他毕竟是皇子。” “怎么连你也知道?”去许都前他也只见过这个表哥两三次,还不太熟悉,却不想他对自己的事这么了解? “啊—我听我娘说的,听说九皇子小时候很喜欢黏着你嘛,不过话说回来,我还听说他不爱跟人讲话啊,为什么那么黏你呢?” “这……”段行玙也很疑惑,不过几年过去了,应该什么都变了吧,“这不是重点吧,重点是,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他也在国子监?” 要是知道谢时玦也在国子监,打死他也不会答应来上学。 “你不知道?”陆洺昭似乎有些惊讶,“进国子监须满十六,听说还是太子跟皇上求情,才让你今年入学,当今太子爷是九皇子的亲哥哥啊,我以为侯爷都跟你说了。” 太子跟皇上求情的? 这些段行玙都一概不知啊orz...他爹叫他来上学,他便来了呀。 夜里,段行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在宝华寺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至少从他那场重病到他清醒过来那段时间,一直都待在宝华寺,后来又在那儿修养了好一阵子。 慧能大师说过他与这尘世的羁绊太弱,那段时间会出事也是因为羁绊在一段时间里突然加深,灵魂难以承受。 他想,他既有了新身份,与家人的羁绊是一定会有的,也难以避免。他知道在小说里,段行玙只是某个剧情支线里的小人物,与九皇子并无交集,想来便是那段时间突然和九皇子的关系亲近过甚,导致了剧情崩坏吧。 只是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他的灵魂是否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 但既然代替了他,那么便也要为他和他的家人负责,攸关生命的事情不容他试错,为今之计,只能避开九皇子,减少和他的接触。 可是,该怎么做? 段行玙昨晚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想出来的都是些破法子,只能随机应变了,再不济便破罐子破摔。他今日起床晚了些,还顶了个熊猫眼,把阿茅都吓了一跳。 抵达国子监的时候,已经临近晨读,这个时间是最为吵闹的,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学堂里传出来的嘈杂声。 “昨日学里有什么新鲜事发生吗?”一墙之隔,里头的说话声传来,开口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 ☆、惊喜本人 段行玙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想偷听墙角的,他只是要往门走,恰好得经过这儿,如此听来,说话的人应当是靠墙的。 另一人回答,“没什么特别的事啊,怎么了?” “没怎么,我大哥说要送我一个惊喜,也不知道是什么。”虽说是惊喜,从那人说话的声音听来似乎并不期待。 “要说与往日不同的事,倒是有一件,昨日来了个新入学的,不过这有什么惊喜的?” “哦。新入学?谁啊?”那人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段侯家的一个庶子。” “你说谁?”那人原本是慵懒地趴在桌上的,听了这话忽地挺直了腰板,声音变得有些紧绷,“你说…他是谁?” “段侯家的二公子啊,这几日京城满城风雨,你在宫里可能不知道,都说他容貌空前绝后,还是什么天才诗人?我看也不过如此,好像叫什么段行玙吧。” 谢时玦猛地看向从门口进来的人,空前绝后兼不过如此兼惊喜本人正站在门口,四目相对之间,内心深处一直紧绷着的某根弦似乎断了。 谢时玦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段行玙面上淡定得很,实际上内心慌得一批,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一夜难眠得出来的破罐子破摔式方法便是——假装不认识他。昨夜半梦半醒间他还想着,那时九皇子不过八岁,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能早就忘了呢。 不过……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是震惊、难过抑或是喜悦……段行玙很快得出结论,他没有忘记。 但就算是记得又怎么样,谁能想到小说里毒舌又腹黑的反派小时候是那副泪眼汪汪的小可怜模样?这都能算是黑历史了吧? 段行玙现在觉得自己该担心的是这反派会不会伺机报复他…… 不管了,硬着头皮上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段行玙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从他旁边经过,在他身后的位置坐下。 他抬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前面的人没有转头看他,却坐得笔直,再往前看,坐在九皇子前面的他认得,昨日蔡羽钧跟他介绍过,是大将军王的儿子邱宏铮,方才说话的应当就是他。 不过,段行玙并不在意。 晨读的钟声敲响,段行玙默默松了口气,随手翻开了一本古书。 夭寿,全是古文,即便是在这儿待了好几年,他也一直维持着不学无术的样子,看书也从来只看些白话的小说,基本没看过古文。他这辈子…哦不…上辈子都没试过好好学习,可是现在来了京城,他可不想让母亲丢脸。 他翻开古书,本来以为会晦涩难懂,岂料只是默读了一遍,那些知识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把书合上,竟然还是能想起书上的内容,他提起笔默写下来,翻开书一核对,居然一字不差。 他奇怪地“诶”了声,这知识怎么自己就跑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只是哼哼了一声,发出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前面那人却好似受到了多大的惊吓,猛然转过头来看他。 段行玙心神一乱,握着笔的手一顿,咽了咽口水,“你…有事吗?” 九皇子抿起的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只是摇摇头,又转了回去。 段行玙撇了撇嘴,过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看书,这会儿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晨读终于结束了,只是这最后的几刻钟里,他发觉九皇子转过头来看他看了不下十次,他也紧张极了,脑袋上的汗珠不断往外冒。 “段兄,你怎么了吗?”坐在他不远处的蔡羽钧喊他,“你的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他这话一说,段行玙余光又瞥到九皇子转过来看他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尽量忽略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他摇了摇头,“没事。” 他想了想,又问了蔡羽钧一句,“你今年可满十六了?” “嗯!”蔡羽钧拍拍胸脯,笑了起来,“九月初一是我的生辰,我恰好满十六了,否则就不能来上学了。” 段行玙点了点头,“那你不必喊我段兄,叫我的名字就行。” 蔡羽钧有些惊讶,“你比我还小?也是…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只不过,皇帝陛下怎么会同意让你进太学?”他说着眼睛往九皇子那儿快速转了一下。 段行玙却只是“嗯”了一声,不愿多说,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前方的人。 蔡羽钧也不纠结,只是兴奋道,“那我以后就喊你行玙了?”下一秒又苦恼了起来,“不好不好,这样叫太生疏了些,反正你年纪比我小……不如,我叫你小玙吧?” 蔡羽钧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但他此时只看着段行玙,等着他的回答,也无暇顾及他人,并没有发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此时,坐在他面前的楼知昧迅速转过来丢下一句“夫子来了”。 当然,如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这次也来不及了,夫子已经看到了。在看清楚他看着的人是段行玙之后,夫子更是气笑了,“蔡羽钧,你可真是跟谁都能聊啊!” 蔡羽钧是最不怕和夫子辩驳的,“夫子!段行玙刚来,我当然应该多多帮助他,夫子曾教我们做人要与人为善,我这是学以致用!” “哼。你还是帮帮你自己吧。”夫子抖了抖手上拿着的一沓纸,“三日前上交的策论,你写得一塌糊涂,这就是你说的学以致用?” “……”蔡羽钧无言以对,功课什么的,他最是不擅长。 “时玦写得甚好,你过来拿回去,誊抄一份张贴在致知墙上供大家学习。”姜夫子跟谢时玦说话的时候语气立马不一样了,不过不只是因为他是九皇子,更因为他是夫子的得意门生,门门功课都能得甲等。 谢时玦似乎已经是回过神了,至少上课到现在没有再偏头过去看段行玙了。 他站了起来,走到夫子面前接过文章,“夫子,无须誊抄了,将这篇直接贴上便是。” 段行玙是一直看着夫子的,此刻谢时玦在夫子面前,转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段行玙看着这边,动作一下子又变得僵硬了,仿佛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段行玙能明显感觉到这种变化,也有些尴尬,只好低下头佯装看书。 谢时玦走下来了,到他自己的座位处,却没有急着坐下,段行玙盯着他,默默祈祷他不要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他捏着那篇文章,手指一松,放到了段行玙面前。 段行玙低头看着桌上的文章,有些发愣,他伸手捏了捏佩在腰间的玉玦,冰凉的触觉让他平静了些,刚想说些什么,却听他说, “玙儿,你想看吗?” 段行玙猛地抬起头。 “上课了,时玦,先坐下。”夫子的声音在谢时玦身后响起。 谢时玦没有理会,只是把文章往他跟前推,“我说,你要看吗?” “那个啥,现在是上课时间,要不你还是先坐下吧?” “嗯。那你不看么?” “……”这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再说这玩意儿他也看不懂啊。 现在是上课时间,谢时玦这举动引得大家纷纷往这边看,段行玙很是无奈,修长的手指压上纸张,他说,“多谢。” 玙儿? 是了,自从和他熟悉了些,他总会玙儿长玙儿短地叫自己。 段行玙叹了口气,直至夫子停下讲课,他才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文章。 策论是议论当前政治问题、向朝廷献策的文章,太学里的夫子会出题目给学子练习,段行玙一听课就头疼,干脆看起了文章,虽然他这一篇文章写得龙飞凤舞,难以辨认,可段行玙还是凭借他多年以来身为学渣自创赶作业最节省时间省略字的经验,勉强知道了他这篇文章是针对选拔官员所写。 虽是学里练手所作,但他却写得很认真,论点有理有据。悦朝如今选拔官员由各地推荐孝子至县上选拔,再一层一层筛选,最终上报到朝廷,类似于汉朝的举孝廉,谢时玦在这篇策论里指出孝子虽品性好,但不一定能够胜任官职,为百姓谋福利,而主张选贤任能。 段行玙不懂该怎么写策论,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他提出的方法并不算顶好,但他的见解在这个朝代来说十分独到。 姜夫子宣布可以休息一会儿。段行玙放松下来,正准备把策论还给谢时玦,却被蔡羽钧缠住了。 他已经窜到段行玙座位旁了,“小玙,听闻你娘做的桃花酥甚好,我可以去你家吗?” 蔡羽钧性情直率单纯,段行玙是喜欢这样的人的,又想着母亲希望他多结交些朋友,便道,“好啊,我娘做的糕点特好吃。” 蔡羽钧很是高兴,向他介绍楼知昧,告诉他楼知昧是右丞的嫡子,又是他的好友,并问他可不可以带楼知昧一块儿去。 段行玙看了一眼楼知昧,后者坐姿挺拔,气质卓越,望过来的时候眼眸深邃而又认真,长相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炮灰。 ☆、无所谓吗 这就是老攻么?段行玙有些好奇,盯着他仔细打量了一番。 “你一直盯着他干嘛啊?” “嗯?”段行玙看向蔡羽钧。 这就吃醋了?嗯。还蛮配的嘛。他一个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可以。” 呸,他是想说,“可以啊,你们想来就来呗,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而已,糕点管够!”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蔡羽钧,他看向谢时玦,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 谢时玦转过来后看到的就是段行玙正襟危坐的模样。 段行玙将文章递还给他,礼貌说道,“看完了。写得很好,多谢九皇子,你可以把它贴上墙了。” “你叫我什么?”谢时玦愣了一下,没有马上接过来,只是盯着他,眼神似乎有些发狠。 段行玙有些心虚,面上却是一脸无辜,又见那人似乎是恍然大悟,随后轻笑一声,低声呢喃,“他们说你忘记了,原来都是真的。” 他知道,以前的段行玙,绝对不会叫他九皇子! 他大病初愈的时候脑子确实一片混乱,分不清自己身处在现实中还是在做梦,偶尔秦氏提起以前的事他也不记得,只好佯装是病了一场的后遗症。 秦氏至今还以为他忘了从前的事,忘了谢时玦。 见他这模样,段行玙于心难忍,只好别开脸佯装看向别处,“我七岁那年出了一场意外,虽然我记不清事故的原因,但那次发了高烧之后,我就把以前的事全忘了。” 他笑了笑,继续洒脱道,“小时候还不懂事,想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忘了也无所谓,新的开始嘛,大家都应该往前看,以前的事就别放在心上了?” 说这话时他又偷偷地瞄了谢时玦几眼,想要观察他的表情,想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小时候的事情太丢脸了。 那人头低着,脸掩在阴暗处,“无所谓?好,好。” 段行玙没有再说话,谢时玦也没有再转过来,二人相安无事,所有的深情被压抑着,只有时光兀自流淌。 午膳时间,段行玙和蔡羽钧、楼知昧三人往三味堂走,谢时玦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小玙啊,你跟九皇子有什么恩怨吗?”蔡羽钧凑近他,小声问道。 段行玙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被打岔,大声叫道,“没,没有啊。” “是吗?”段行玙这样的举动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 楼知昧似乎也不相信,“我怎么觉得他之前认识你呢?” “不知道啊。”段行玙故作轻松道,“反正我不认识他。” 他拍了拍蔡羽钧的肩膀,“我肯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站在主角这一边,总不会有错吧? “啊…”蔡羽钧有些懵懂,但还是揽过了他的肩膀,一副“好兄弟,讲义气”的样子,“行,那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楼知昧嗤笑一声,“告诉你有什么用?在他面前你不是也怂得很么?” “……”蔡羽钧无力反驳,语重心长道,“虽然呢,我不能把他怎么着,但是咱们人多能壮胆啊,对不对?” “额呵呵。”段行玙真的在心里“呵呵”了,“对对对,您说得对呢。” 蔡羽钧很满意他的捧场,继续说道,“不过啊,你最好还是别招惹他,这人'恶心'得很,上回我不就逃了一回学嘛,他倒好,直接告诉我爹了!害我被我爹骂了一顿!” 这种事对段行玙来说没什么,他不管听不听课都不会逃学,只是,他下意识觉得谢时玦应该不会这么无聊,“你怎么知道是他说的?” “我爹那天进宫了,回来就骂了我一顿,刚好他也在宫里,不是他还能有谁!” “哦。”段行玙没再多言,只觉得未知全貌,不可妄下定论。 几人进了三味堂。国子监有四个学堂,饭堂也分了四个。 三味堂里此刻已经坐满了致知堂的学子,此刻吵吵闹闹的,但段行玙三人坐的角落周围安静却意外地安静,和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因为…谢时玦过来了。 午膳已备好了,饭菜皆冒着热气,端上来的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好。 蔡羽钧和楼知昧面面相觑,段行玙却只是看着饭菜,然后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两人只好也动筷了,几人之间一时沉默无言。 段行玙原本直接屏蔽了坐在他旁边的谢时玦,直到白皙修长的手指端着一碗虾放到他眼前。 是剥好的。 蔡羽钧差点被饭噎住,楼知昧手上正剥着的虾掉到了桌子上。 他们这才发现,段行玙原本一直在吃别的,一点都没碰虾,而谢时玦一口都还没吃,只顾着剥虾。 段行玙终于肯赏个眼神给他了。 “剥好了,吃吧。” 谢时玦知道,段行玙喜欢吃虾,但是不想动手剥,嫌剥完之后手会沾上味道,矫情得很。 段行玙把碗又推回去,“不用了。”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想吃。” “喔…”谢时玦低头用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漫不经心道,“你不要便倒了。” “……” 他知道他“不要”,而不是“不想”。 谢时玦先走了,他的位子处还有两碗完整的虾,一碗剥了的,一碗没剥的。 他走后,蔡羽钧咽下最后一块鱼肉,说,“他这是闹哪一出?” 段行玙没有回答。 蔡羽钧又道,“他是不是故意捉弄你啊?”他看向那碗虾,惋惜之意溢于言表,“你真不吃啊?虾是好虾啊…” 段行玙面无表情地把碗往前一推,“你想吃就吃。” 蔡羽钧看着那碗晶莹圆润的虾仁,却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他边摇头便摆手,“别别别,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楼知昧无语了一瞬,“我觉得不是捉弄吧…九皇子有那么无聊吗…捉弄我们干嘛?” 蔡羽钧指着段行玙,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他’,不是‘我们’。” 段行玙看着那碗虾,最终也没吃。他们刚站起身,食堂的奴子就过来了,独独端起了那碗剥好的虾。 段行玙想说些什么,楼知昧已经先开口了,“站住,你端去哪?” 那奴子停下了脚步,原本已俯低的身子在转过来后压得更低,声音有些颤抖,“回…回公子,九皇子说了,如…如果段公子不吃,就拿去…喂狗…” “……” “……” “……” 一番心意喂了狗是吗…… 少年笨拙也懵懂,有人拙劣地示好,有人将一番情意曲解。 午膳过后是午休时间,蔡羽钧他们平常中午都不睡觉,于是段行玙也跟着他们在学里四处瞎逛,半道还去找了趟陆洺昭。直到临近上课了才回到致知堂。 一整个下午,谢时玦都没再说什么,就是一会儿掉支毛笔,一会儿掉张宣纸,弯腰捡东西再起来的间隙偷偷往后瞟一眼。 段行玙有些无言,不过刻意无视就可以了,倒是没有受多大影响。 放学的钟声敲响了,夫子一走,阿茅就从门外冲进来了。 “公子!你别收拾了,说了等我来,昨天就让你自己收拾完了,还好我今天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阿茅已经麻利地帮他把书摞好了。 段行玙也动手整理着宣纸,“没事儿,这么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 阿茅从他手里把宣纸抢了过来,“可是我想帮公子整理。” “你这小孩儿~”段行玙无奈,只好收手不管了。 阿茅年纪小,自记事起就跟着段行玙,格外黏他,就像一个弟弟一样,不让他做事吧,他又会难过。 阿茅正在清洗毛笔,“公子,你这毛笔毛都快掉没了,府里的那些也用得挺久的,我回去就让管家爷爷给你换新的。” 听到这话,前头也在洗毛笔的九皇子转过身来,把刚刚洗完的毛笔递了过来,“这个给你。” 段行玙没有接,皇子用的东西自然是上佳的,他看得出来,这是贺莲青——悦朝皇家御用毛笔,但他不能收。况且,他不此刻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 “这是我平日用的,不过是硬性紫毫制的,你若是喜欢用软一些的,我明日再带来给你。”他的手还伸着。 “不必了。这毛笔太贵重,多谢九皇子美意。” 坐在谢时玦面前的邱宏铮自然也听到了,“这可是你父皇赐给你的,你送人干嘛?”他说着不满地瞥了段行玙一眼,“人家可不领情。” “告辞了。”段行玙行了个礼,先走了。 九皇子也不恼,将目光放到还懵懵懂懂傻站着的阿茅身上,幽幽地看着他… 阿茅跑着出来的时候,段行玙已经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了,刚上车的阿茅便放轻了动作,没有打扰他。 太学离侯爷府并不远,一会儿便到了。段行玙已经跟陆洺昭约好了晚上一起出去外面吃饭。他换了套衣裳,回来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喊了三弟段行旭一起走。 他们又去了阑珊居,不过发生了上次的事后,他们也不在厅堂坐了,而是开了个包间。 今日陆洺昭做东,不过他知晓段行玙喜静,并没有叫别人,包间里就只有陆洺昭和段行玙、段行旭三人。 在包间落座之后,段行玙觉得陆洺昭的情绪似乎有些按捺不住的喜悦。这才刚坐下,他就神秘兮兮地对两兄弟说:“我要让你们见一个人。” 十几岁的年纪,对一切都好奇,少年也是情窦初开,见陆洺昭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段行旭马上来了兴致,“可是女子?” ☆、伶牙俐齿 陆洺昭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嗯!她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包间门就被敲响了,陆洺昭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只见一名身穿绮罗裙的女子抱着琵琶走了进来。 她的裙子是青色的,素净了些,少了几分艳丽,却显得脱俗,和她清丽的面容十分相宜,段行旭眼睛都看直了。 “这是落霞姑娘,她的琵琶弹得极好,二位弟弟今日可以一饱耳福了。” 落霞给几位公子行了个礼,嘴角噙着笑意,气质不比深闺小姐差,反而没有小女子的羞怯,更加落落大方。 几人落座,快意交谈,落霞姑娘在一边弹琵琶,一时间气氛十分和谐。 兄弟几人能聊到一块儿去,几杯酒下肚,就更兴奋了。 这样的快意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外面传来了喧闹声。 “邱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落霞姑娘正在陪陆公子。” “哼,什么陆公子,咱们这儿九皇子在呢,必须让落霞姑娘过来。” 段行玙听见一个女声不住陪笑,“这…实在是…国公家的陆公子和段侯家的两位公子都在…我让沉雁姑娘来给公子助兴吧。” “段侯家的公子?呵,我自己进去。” 说话声已经在门外了,包间们被大力推开,原来是邱宏铮。 段行玙小口喝着酒,并未第一时间抬头看他。 陆洺昭已经站起来了,“原来是邱小公子,如此大动干戈,不知所为何事?” 邱宏铮却不理陆洺昭,“落霞姑娘,走,给我弹琵琶去。” 落霞姑娘抱着琵琶,起身行了个礼,“邱公子,请恕落霞失礼,陆公子和两位段公子是落霞的客人,今日必得作陪的,这厢给公子陪个不是,改日一定为公子弹琴助兴。” “我说今日就是今日,你不就是为了银子吗?他们出多少,我出三倍。” 落霞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再次行了个礼,“恕落霞难以从命。” 落霞一再拒绝,邱宏铮面子上也挂不住了,“区区娼妓,竟如此不识抬举!” “邱宏铮!你!”陆洺昭挡在落霞身前,胸口不断起伏,显然气得不行,却因着他是如今战功赫赫的将军之子,实在不敢不忌惮。 听到这,段行旭也坐不住了,却是敢怒不敢言,他只是个庶子,不敢得罪将军府。最终也只是涨红了脸,傻傻地站着。 段行玙站了起来,只是他自以为自己清醒,其实脑子也让这酒烘得热乎乎的。 “邱公子出生骁勇世家,身世确实不凡,然而我大悦朝讲究文武双全,并非以武立国,邱公子与我同为国子监学子,竟连不知何为雅妓,实在枉费了多年苦读。” “你…段行玙,你算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讲话?”邱宏铮恼羞成怒。 段行玙却不恼,打诨道,“哦,谁恼羞成怒了我就在跟谁讲话。还有啊,即便是娼妓又如何,红拂女李师师梁红玉不也是妓吗?喔…邱公子莫不是连她们都不知道吧?那确实该多读书。” 邱宏铮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哼!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你读的都是些什么书?你家里倒是真把你当深闺小姐养,果然养出这副德行,长得也……” “够了。宏铮。” 此时谢时玦从门外走了进来,邱宏铮收敛了几分,却仍是愤愤不平,“可是他…” “我说够了。”谢时玦的嘴唇一开一合,说话声音并不大,却十分有说服力,邱宏铮再憋屈也只能忍下去了。 邱宏铮虽然嚣张跋扈,却是最听谢时玦的话的,只小声嘀咕道,“我只是想让你听她弹琵琶。” “既然落霞姑娘有客,改日再听便是。”谢时玦提及落霞姑娘,目光却只聚焦在段行玙身上。 他一进来,段行玙便觉得有些心虚,方才的气势弱了下来,便绝醉意涌上脑袋了。又实在无法忽略他的目光,于是干脆迎了上去,直视他在烛光摇曳的房间里格外亮的眼睛。 “九皇子。”陆洺昭反应过来,没有忘了礼数,立马作揖行礼。 落霞也跟着行礼,“见过九皇子。” “九…九皇子?”段行旭是第一次见他,有些惊讶,同时见段行玙呆站着,还不忘扯了扯他的衣袖。 段行玙却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盯着眼前人,眼神是清明的,脸颊却泛着微醺的绯红,谢时玦朝他走近,他也站着不躲,只看到谢时玦似乎笑了一下,嘴角的梨涡陷了下去,随后便听到他说,“喝酒了?” 今日确实是酒上心头了,终于露出了谢时玦久违的伶牙俐齿的模样。 “嗯?”段行玙的脑子确实是有些混沌了,这会儿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洒在脸上,段行玙才微微醒过神,马上往后退了一步。 谢时玦今晚很开心,并不在意他疏远的动作,没再多做什么,只说了句“早点回去”,又看了陆洺昭一眼,随后便带着邱宏铮走了。 段行玙有些醉了,聚会便没再继续。 府里的马车一直在外头候着。 走到门口,凉风一吹,段行玙又觉清醒了几分,只不过因为喝了酒,思绪还是有些混乱。 “行玙,你在学里和其他公子关系如何?”陆洺昭问道。 “挺好。”段行玙不假思索道,但经过今日一事,和邱宏铮应当是好不了了。 “那九皇子呢?”段行旭在一旁问道。这也是陆洺昭想问的。 段行玙有些烦躁,怎么一天到晚哪里都有他,“不怎么样。” “你不觉得他有些奇怪吗?”陆洺昭不敢说他觉得谢时玦今日看段行玙的眼神有几分宠溺…段行玙年纪小些,不知道能否察觉这一层。 何况…当年之事…难不成九皇子早已心存歪念?陆铭昭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段行玙想着他白天的所作所为,心下能理解他的行为,毕竟是自己的不对,只是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他混乱点点头,“嗯。” 陆洺昭欲言又止,“那你…自己小心点…” “嗯。”段行玙随口一答,却没有细品他话里的意味。 看着段行玙单纯懵懂的模样,陆洺昭有些无奈。 他这个外表高岭之花内心小白兔的小表弟啊,真是令人担忧呢。 “不过……二哥,你刚刚说的那些……洪福女?李诗诗?都是谁啊?”段行旭认真道,“洪福女?是说这个女子很有福气吗?” “……”段行玙挠了挠头,他只知道这些人都是不一般的妓//女,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也说不出啊,还以为这是人尽皆知的呢,“额……这,我哪里知道啊,不过是胡编的。” 段行玙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真的吗?可是二哥你方才说话真的振振有词,很有说服力耶,我都相信了!” “额……呵呵。”段行玙只能干笑,“是啊,最重要的就是要说得有气势嘛……” 他有些心虚,“哎呀,回府回府,待会你娘可得着急了。” “我才不怕我娘,我都这么大了。” 段行玙看着刚刚满十三岁的弟弟,笑道,“好好好,你长大了,是我还小,怕我娘担心好吧?走了走了——” 段行玙回府时发现母亲屋里的烛光很亮,进去请了个安,二夫人早早地备好了醒酒汤,让人温着,就等着二公子回来了。 段行玙乖乖地坐在母亲身旁,小口喝着汤。 “小玙,娘听闻九皇子与你同在致知堂?” 段行玙皱了下眉,将最后一口汤灌下,才道,“嗯。” 二夫人神色有些讳莫,“我也是……偶然听你父亲提起。你觉得他人如何?” “不了解。” 段行玙觉得娘似乎松了一口气,“娘先前跟你说,这京里有的人我们惹不起,九皇子便是这样的人,凡事让他一步,最好不要与他有瓜葛,你明白吗?” “……”段行玙之所以假装忘记了以前的事,不仅仅是为了不让自己和他人受伤害,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他母亲。 她一直认为那次意外都是九皇子导致的,若不是他日日缠着儿子陪他玩,段行玙就不会差点丧命,那段时间,她白天在寺里抄经给儿子祈福,晚上又整夜地以泪洗面,直到他恢复,只是心里还有一个疙瘩在。 段行玙虽然知道那件事不能怪九皇子,却也可怜天下父母心。 段行玙乖乖点头应好,“嗯,娘,我都听你的。” 见段行玙点头了,二夫人也就放心了,段行玙不论在外边多顽劣,在他娘面前都是最乖巧孝顺的,他答应的事便一定会做到。 这几年,他一直把她当成亲生母亲那般对待。 “明日你大哥就回来了,咱们得过去主院那边儿吃顿饭,给你大哥接风洗尘。” “……我可以不去吗?” 二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大哥不喜欢你,只是吃一顿饭,你要是不想说话就少说,好吗?” 段行玙知道母亲会为难,方才只不过是赌气话,他要是不去,指不定大夫人那边会怎么说,母亲本来就不招他们待见。 ☆、拿人手短 “好啦,我会去的,只不过我是为了娘才去的哦。”段行玙撒着娇抱着二夫人。 二夫人也抱着他,“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在娘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儿~” 其实二夫人跟他妈妈长得很像,刚见到她的时候就让他觉得很亲切,一点也没有生疏感。 喝了醒酒汤,又和母亲谈了会话,段行玙清醒了许多,刚一回到自己屋里,就看到阿茅在内屋整理东西。 一听到声响,他立马跑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什么。 “公子,你回来了吗!你是不是喝酒了?要不要阿茅去给你煮醒酒汤?”阿茅在他身旁叽叽喳喳,扰得他有些头疼。 段行玙摆摆手,“别忙活了,我方才在娘那边喝过了。” “哦…对了公子!”阿茅献宝似的呈上手里的东西,“我今天本来想直接放在公子的书桌上不带回来的,可是九皇子让我一定要带回来,还说一定要交到公子你手上。” 是今日谢时玦想给他的毛笔。 “谁让你拿的?” 段行玙突然冷下来的脸让阿茅吓了一跳,“不能拿吗…” 他越说越小声,“可是…我看他对公子你那么好,以为你们是朋友…我跟他拿的时候…他好像突然就变得很开心,我想,你也会开心的。” 怪不得他今天下午看段行玙的眼神还是一副幽怨呢,到了晚上却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原来是因为觉得段行玙会拿人手短? 卑鄙啊!居然想出了这一招! 见段行玙不说话,阿茅都快吓哭了,“对不起公子,我明日就拿回去还给九皇子,公子不要生气。” “罢了…”段行玙接过毛笔,“不是你的错。我明日还给他就是。” “公子…对不起。” “没怪你。”段行玙揉了揉阿茅的头,又俯下身子捏了捏他圆滚滚的脸蛋,“小哭包,我不怪你就是了。去洗把脸,回屋睡去。” 他怎么就拿这些小哭包没办法呢,当初就是被谢时玦泪眼汪汪的模样蛊惑了。 要是反派不要长成反派,一直是小可爱就好了。 * 段行玙今日来得早了些,本来想把毛笔放在九皇子桌上就完事儿的,却不料人家已经在座位上坐着了。 他忽视了邱宏铮带着轻蔑的眼神,直接回到座位,却看到上面放着一个盒子。 还是让人抢先一步了。 他不用打开都知道是什么,于是拿出昨天谢时玦送的毛笔,连同那盒子一起送回他桌上。 谢时玦方才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出所料地看到段行玙将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他抓住那人没来得及松开盒子的手指,抬起头,脸上是灿烂无比的笑容,嘴角的梨涡特别显眼。 “你……放手。”段行玙低声道,手指用着力,却挣脱不开,明明眼前的人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见他使着力气又丝毫挣脱不开的憋屈样,谢时玦的笑容绽得更欢,“你不打开看看就不要吗?说不定是好东西呢?” “不需要。放手放手。” 说话就说话,不需要拉着他的手吧?段行玙心里别扭得很。 “好吧。”他松开了手,低头摸了摸盒子上嵌着的一条小鱼儿,自嘲道,“段公子眼光高看不上。” 他说着又把盒子放回段行玙桌上,“不过本皇子送人的东西可不会再拿回来喔,你不要自己扔了吧。” 这东西贵重,段行玙不可能把它扔了,却无法收下,只好暂且搁置在一边不管,昨日阿茅应当是因着九皇子送了毛笔,就没再给他买新的了,他自己也忘了,幸好阿茅昨日没有把旧毛笔全扔了,还剩下一支好些的,还可以先用着。 晨读开始了,蔡羽钧又从旁边探过头来找他说话了,“小玙小玙,明日就休息了,我去你家找你玩,可以吗?” “好啊。” “还有他喔。”他指了指楼知昧。 段行玙还在书上圈圈画画,没有停下来看他,只是点头,“嗯嗯嗯。” 那人却也没察觉自己扰了他,“诶,你桌上那个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感觉谢时玦的头往后偏了一点,他故意问蔡羽钧,“送你?” “你敢?”谢时玦转过身来咬牙切齿道,说完这句话后却又是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抿着唇盯着他,眼神里幽怨的意味十足,倒和小时候的模样有些相似。 段行玙有些恍惚,随后摇了摇头,“不敢。” 谢时玦好似满意了,待他转过去,段行玙才低下头继续用自己的毛笔写着字。 蔡羽钧没听清谢时玦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先前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段行玙摇头了,他也不勉强,“喔,好吧。” 蔡羽钧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打扰到段行玙了,于是不烦他了,转而去找楼知昧讲话,虽然后者好像也不太想理他。 段行玙清静了些,不过没过一会儿,谢时玦又转了过来,也不说话。 被盯得写不下去了,段行玙抬头看他,“什么事?” 谢时玦笑了,“借支毛笔啊,小玙~” 尾音微微上扬,怎么听都有点调戏的意味。 段行玙有些受不了,怎么同样的称呼,他喊出来和蔡羽钧喊出来完全不一样,“别这么叫。” 他把盒子往前一推,“你的。” “呵。他能叫我不能叫?”他说着抽走了段行玙手里的笔,“就这支,谢了。” “……”段行玙看了看桌上的盒子,最终还是没打开,他转而看向蔡羽钧,“羽钧,借支笔。” 正在跟楼知昧讲话的蔡羽钧也没注意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也不知道借了笔会被谢时玦埋怨,“喔好,”他随意挑了支笔,“给你。” 刚把笔递给段行玙,他就收到了来自谢时玦的恶狠狠的目光,一遇到谢时玦,他就有点怂了,“看……看什么啊?我……我惹你了吗? “呵呵。”谢时玦粲然一笑,蔡羽钧却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冷汗都要冒出来了。所幸九皇子并没有盯着他不放。 晨读接着是算术课,数学这玩意儿,段行玙一向学不好,而且这儿的运算规则跟他学过的数学又不完全一样,他学起来非常吃力。一堂课下来,段行玙难得在书本上批注了许多,却还是一窍不通。 除此之外,还老是要分心留意坐在他前面的那个人… 段行玙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好不容易重来一次想要好好学习,可不能让外界因素干扰了。 得想个法子离他远点。至少…不要让他在自己面前再晃悠下去了。 今日午时谢时玦不知去哪了,倒没有跟着段行玙到三味堂了,也让蔡羽钧和楼知昧也自在了许多。 “小玙,明日我想吃你娘做的桃花酥,可以吗?”蔡羽钧只惦记着玩和吃的事。 “好。我回去会跟母亲说,她一定很欢迎。”段行玙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法子,想着问问两人有没有办法,“诶,我若是想换个座位,你们觉得应当怎么与夫子讲?” “怎么了?你可是觉得我老是找你讲话影响你听课了?”蔡羽钧问道,他有些不好意思,可心里还是很喜欢段行玙坐在他旁边的。 “不是。”段行玙在心里措了一下辞,“只是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看到…谢…九皇子。” 楼知昧本来在一旁吸溜着面条,听到他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另外两人都看向他。 “咳……我看到他今早在你桌上放了个东西,是送你的礼物吧?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缓和了。” “嗯?原来那盒子是那人送你的?”蔡羽钧道,“是什么东西?” “这不重要吧。”楼知昧咽下口中的面条,“重要的是,我觉得他在向你示好。我可从来没见过他送东西给谁。” 蔡羽钧表示不同意,“怎么可能?那人讨厌死了,我都没惹他呢,他天天见着我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九皇子对谁不那样啊?也就邱宏铮,听说认识好些年了,才总和他玩在一起。不过说到这个,行玙不也一副没表情的样子吗?怎么没见你躲着他?” “我没表情?不会吧?” 蔡羽钧点了点头,“确实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觉得你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没想到……咳咳……我是说,我一见咱们小玙,就觉得无比亲切,嘿嘿~” 段行玙有些无奈,不止有一个人说过他的面相和心性不一了。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嘛~ “我看你是看上了人家家里会做你爱吃的桃花酥。” 蔡羽钧不否认有这一层,段行玙也低下头笑了起来。 只不过段行玙和谢时玦确实是不一样的。 段行玙是面冷心热,而谢时玦这人,面上不想理你就是真的不想理你。蔡羽钧刚进太学的时候也曾经“错看”了谢时玦,觉得他长得好看,也是想与他亲近的,后来嘛…热脸贴冷屁股,蔡小公子也是有脾气的。 谢时玦这人也是幼稚得很,非但不理他,还故意捉弄他,一来二去,蔡羽钧对他是既讨厌又害怕。 ☆、先斩后奏 蔡羽钧看了看楼知昧,又看了看段行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是这样的,本来呢,我和他也是坐在前后的位置,不过我在前面他在后面。我想要坐在最后一排嘛,干啥都方便点,”他指了指楼知昧,“所以他就跟夫子说被我挡住了,夫子就将我俩的位子调换了一下咯,就是这么简单。” “……”怎么看楼知昧都比蔡羽钧高上一截吧…… 楼知昧点了点头,表示这个法子可行,“九皇子是要比你高一些。” “对,你跟掌正夫子说一下就成。最好现在就过去,然后立马回去把桌子搬好,咱来个先斩后奏。” 几人于是风风火火地去往正信阁找掌正夫子说明缘由,期间大多都是楼知昧负责说,蔡羽钧负责添油加醋,段行玙只偶尔点两下头。这理由是为着听课,夫子倒也挑不出错处来,于是就同意了。 蔡羽钧于是拉着段行玙回去搬桌子,他倒是比段行玙本人还积极。 “愣着干什么啊?快搬啊,等会儿他回来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段行玙有些犹豫,他本是随着性子的人,可不知为何,一碰到谢时玦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要不还是等他回来吧,随意动别人的东西不太好。” “哎呀,又不碰他旁的东西,只把两张桌子的位置换一下就是。”蔡羽钧却是个实打实的做事情不考虑后果的人,凡事先做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知昧不是说他在跟你示好吗?那他肯定不会把你怎么着啊。他要是跟你生气,不来烦你了,不正好吗?” “净说瞎话。”楼知昧斥道,“不过,行玙,现在搬了没事的,夫子都同意了,他也不能说什么,虽说他是皇子,可在这国子监里和大家都是一样的,都只是学子。” 段行玙虽觉得蔡羽钧的想法跟小孩儿似的,说的话却又不无道理,他倒希望谢时玦就此离他远远的。 搬完桌子,段行玙把盒子放回谢时玦桌上,随后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了。 段行玙是听到蔡羽钧的声音才醒过来的。 “夫子让小玙跟你换位子了,我们才搬了你的桌子的。”蔡羽钧故意说得大声,以显理直气壮。 楼知昧也附和道,“对。” 谢时玦却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他明白,明白段行玙这是厌恶他,不想看他的意思,他拿起桌上的盒子,连同从进来到现在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一本书一起扔了出窗外。 屋子里的人都被这动静惊到了,一时间却也不敢说话,都面面相觑。 邱宏铮刚从外面走进来,“你做什么啊?午膳都不用跑去藏书阁找什么一阶算术通论,拿回来又……” “闭嘴!”谢时玦厉声打断他。他似乎很生气,段行玙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动。 段行玙有些迷茫,不清楚他缘何发这么大的脾气,谢时玦却没有看他一眼,直接摔门而出。 “莫名其妙。”邱宏铮被吼了一声,整个人都懵了,回到位子上,才发现段行玙在他后面。他本来只是随意一扫,却发现他眼角微红,似乎是因为刚睡醒,他的眼皮往下阖,一片浓荫垂落,在白皙的眼下扫出一片阴影。 他原本该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咕哝了一声,“娘们儿唧唧的。” 段行玙没听到,或者是无暇去听。 短暂的寂静后,周围又恢复了嘈杂,蔡羽钧小声道,“诶,你们说他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没有得到段行玙和楼知昧的回应,蔡羽钧继续道,“我说他中午怎么没去用膳呢,原来是去藏书阁了呀。” 段行玙忽然想到,“一阶算术通论,那是什么?” “我知道!那是夫子推荐给我的书。”蔡羽钧的语气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你没来之前上过一段时间课了嘛,然后进行了一次学考,我算术得了丁等,夫子就让我看这本书,说是能让我走进算术大门。” 蔡羽钧挠了挠头,“可惜上次去藏书阁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早知道问问他放在哪了。” 楼知昧翻了个白眼,又看向段行玙,“补充说明,九皇子的算术是甲等。换言之,这本书对他没什么用。” 段行玙看向他,思忖着他话里的意思。 “喂,你们说够了没?”邱宏铮一拍桌子,凑在段行玙桌边的蔡羽钧被吓了一跳。 他怕九皇子,却不怕邱宏铮,也早就看不惯他了,“这还不是上课时间,我们为什么不能说话?这儿是太学,要撒泼回你的将军府去。” “你!”邱宏铮正想骂他一顿,转身却撞上段行玙平静无波的双眸,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厌恶的东西一样,立马转而看向蔡羽钧,“要说滚远点说,别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 下午的课谢时玦都没有来上,放学的时候,段行玙边收拾东西边等阿茅过来,等他磨磨蹭蹭地收拾完,阿茅还没来。 段行玙正想出去外面等算了,一个小身影才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公……公子,你等久了吧。”小人儿不敢看他,好似有些心虚,手一直背在身后。 “手里拿着什么?” 阿茅抬起头看他,把身后的东西放到前面给段行玙看,几乎要哭出来了,“公子,对不起,我知道公子不愿要,可是……可是九皇子要我拿的,他是皇子,我不敢……” 他手上拿着三支毛笔和一本书。 “他人呢?” 阿茅摇摇头。 “盒子呢?” “公子是说那个上面有几条小鱼儿的盒子吗?刚刚九皇子拿着的,好像摔坏了。” 段行玙皱眉,有小鱼儿吗?他没注意看。他示意阿茅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又随手翻开那本算术通论扫了几眼,拿起来递给阿茅。 阿茅接过,试探性地问道,“扔掉?” “什么?” “九皇子说,如果公子还是不愿意要,就让我扔了,可是我不敢扔…” “……”段行玙无言,“带回府。” 段行玙将几支毛笔拿起来摸了下,是软硬不同的毫,他将它们挂在毛笔架上。 段行玙这个人是典型的人家待你好一分,就要还人家三分的,先前一心想要远离谢时玦,或许是错的? 段行玙这人虽然学习不好,但是极重朋友义气,如今想着那人或许确实是真的想与自己交好的,先前倒是对他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他与主角交好,又和反派做朋友,或许并不冲突? 更何况,八年前已对他妥协过一次了,他早该知道自己是抵抗不了的。 段行玙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准备开饭了,他跟着母亲一齐往正屋去。 坐在大夫人身边的正是段行玙的大哥段行钦,也是段侯爷的嫡长子。 “老爷,夫人,小玙回来之后妾身让他洗漱先一番再来迎接他大哥,这才来迟了。”秦氏先向侯爷和大夫人赵氏行了个礼,段行玙也跟着行礼。 赵氏在人前总是一副明事理的模样,又因着儿子回来,很是开心,“无妨无妨,妹妹,小玙,快坐下吧。” 秦氏落座,和大夫人一左一右坐在侯爷身边,段行玙则先恭敬地向家人行礼,“爹、夫人、三姨娘、四姨娘好。” 最后他面先段行钦,拱手作揖,“大哥。” “嗯。”段行钦只是应了一声。 他们关系并不好,段行玙也不在意他对自己态度如何,只是为了不让人抓到错处,而连累母亲,面上功夫还得做到位,他在段行旭身边坐下。 段侯有四房夫人,大夫人赵氏只生了段行钦一个儿子,二夫人秦氏也只有段行玙一个儿子,三夫人钱氏生了两个女儿,四夫人孙氏儿女双全,有段行旭和一个女儿。 段行钦是嫡长子,心气高些,和一众弟弟妹妹并不亲近。 悦朝的尊卑倒不那么分明,嫡庶只是一个名头,实际上差别是不大的,因此那些个夫人也没强迫着自己的孩子们去讨好谁,都只随着他们自己的性子去。 只是面上还是要忌惮大夫人几分。 今日的主角是段行钦,段行玙也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顾埋头吃饭,可那人似乎不打算让他安宁。 “行玙,你如今进了国子监,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贪玩了,那些学子都是朝廷重臣的公子,你可不能得罪人。”段行钦倒是一副为他好的样子。 段行玙只是点点头,面无表情道,“大哥说的是。” 大夫人也顺势说道,“此次皇上派钦儿去乾州,路上也结识了不少公子。”大夫人说到“皇上”儿子时还特意提高了声调,她看向段行玙,“小玙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这点可得跟你大哥多学学。” 段行玙只想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回复机器,“是。” 大夫人又看向秦氏,“妹妹你也是,小玙如今已经十五了,也得学习些人情世故,你这个做母亲的可不能一直纵容啊。” “姐姐说的是,原是我这个做娘的不会说话,行玙的性子随了我。” ☆、心仪女子 段行玙瞧见他娘只是微微笑着看向他,心里却不是滋味,他犹豫了一会儿,“娘,明日有两位好友要过来,想吃娘做的桃花酥。” 秦氏虽气质恬淡,但一双柳叶眼生得极为妩媚,笑起来眉眼弯弯,煞是好看,“那敢情好啊,娘明日多做点。” “哦?”赵氏有些讶异,“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段行玙本无意说出来,只是大夫人嘲讽他娘的意味这么明显,他也不能眼看着娘受欺负而忍气吞声,“左丞之子蔡羽钧,右丞之子楼知昧。” 赵氏的脸色登时有些难看。 段侯则是有些惊讶,“都是这两天在学里结识的?” “嗯。”段行玙也是这几日才回京,自然是刚刚结识的。 段侯点头,他对这个儿子向来是疼爱的,此刻眼中也多了几分赞赏,“左丞和右丞都是心怀百姓的人,想来他们的孩子也是好的,明日便留他们在府上用膳。” 段侯跟他爸爸一点都不像,经常绷着一张脸,很严肃,段行玙在他面前也不敢造次,说话也文绉绉了起来,“只是好友小聚,无需太费功夫。” 秦氏也说,“是啊,他们几个小孩儿跟我们一块儿用膳定是不自在的,这样,我明日让厨房做几个好菜,留他们在梧桐苑里用膳就是。既不失了礼数,也不叫他们不自在。” 段侯握了握秦氏的手,“还是你想得周到。” * “公子,蔡公子和楼公子来了!”阿茅跑了进来。 段行玙没想到两人一早就跑来了,他正在用早膳。 “小玙!我们来了~” 相比起蔡羽钧的兴奋,楼知昧就淡定多了,从他的眼中还能看出来一丝困倦。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娘还没开始做桃花酥呢。”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又不是为了桃花酥才来的。”蔡羽钧说着,眼睛却不住往段行玙的饭桌上瞧。 “还说呢,这馋猫,我还没睡醒呢,就让他给拉起来了。” “用过早膳了吗?” 蔡羽钧等的就是这一句,“没吃饱!” “婉儿,加两副碗筷来。” 丫鬟很快拿了餐具上来,蔡羽钧不客气地开吃了,楼知昧也饿得不行了。 “嗯~这粥可太香!” “这是用鸡汤熬的,喜欢就多喝点。” 蔡羽钧狼吞虎咽,也不用调羹了,一手端碗喝粥,另一手用筷子夹肉吃,“嗯!这虾仁也好吃!” 相比之下,楼知昧便矜持多了,他有些无奈,“慢点吃。” “唔……好辣。” 蔡羽钧张着嘴吐着舌头,此刻小舌头都辣得红了。 楼知昧立马放下筷子,捧着他的脸紧张地查看。 “你不能吃辣吗?”段行玙一惊,立马倒了一杯茶给他,“喝点茶。” 蔡羽钧灌了一杯茶,才好些了,“嗯,我吃不了辣的,唔,现在没事了。” 他偷偷瞄了楼知昧一眼,安抚道,“我没事啦。” 段行玙松了口气,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心里有了定论,想来这两位就是小说里的两位男主了。 说来也奇怪,他原以为他会受不了两个男的腻腻歪歪,此时见到却并不觉得不自然,没有想象中的嫌弃。 他暗自摇了摇头,心想眼见为实,偏见实在要不得。感情与真心,从来就不应该设限。 “你们家的早膳真精致,太好吃了!”蔡羽钧饱餐了一顿,摸着肚子,很是满足。 段行玙微微一笑,“一应都是我娘做的。” “哇!” “真的很好吃!” 两人皆是赞口不绝。 “这会儿应该在做糕点了,要去看看吗?” “好!”小孩儿总是乐意凑热闹的。 蔡羽钧到大人面前还是消停了些的,两人礼貌地喊了声二夫人,接着就在旁边看起了这些新鲜玩意儿。段行玙则动手做了起来。 “哇~桃花酥,芙蓉糕,藕粉桂花糕,栗子饼~都是我喜欢的。小玙,你真幸福啊,有一个这么好的娘,会做这么多好吃的。”蔡羽钧很是羡慕。 段行玙和秦氏听了均是一笑。 “不像我,我娘很早就去世了,姨娘们又都有自己的孩子。”蔡羽钧说着就委屈起来了。 楼知昧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你别难过啊,我以后多陪你来行玙家吃就是了。” “好孩子,过来。”秦氏朝蔡羽钧招招手,后者委委屈屈地挪了过去,便被塞了一口软软的糯米糕。 “好吃吗?”秦氏看着蔡羽钧脸颊鼓鼓的,很是可爱,又因着他是娃娃脸,看着比段行玙还小些,心里很是喜爱。 “嗯!”蔡羽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以后就常来这儿吃糕点。” 蔡羽钧看着秦氏,突然眼眶就红了起来,“夫人,小玙长得跟你真像,可是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娘,我看着觉得亲切。” 这小可怜眼泪一掉,秦氏心都要疼死了,“乖乖,可不要再哭了,你觉得我亲切,我看着你也欢喜得紧,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干娘可好?” 蔡羽钧自然很是乐意,“干娘!”他抹了抹眼泪,又看向段行玙,“小玙,你以后可要叫我哥哥了!” “……”段行玙面无表情。虽然也挺心疼他的,也乐意娘认他为干儿子,但是…叫哥哥嘛,不可能。 糕点都做好了,秦氏凡事亲力亲为,正在装盘,蔡羽钧和楼知昧则在一旁偷吃。 段行玙拿了个食盒来,往里面装着糕点。 “小玙,你这是装起来作甚?”秦氏疑惑道。 “嗯……”段行玙低着头,仔细挑选着糕点,本来想自己亲手做的,可是看起来不太好看,他皱着眉,还是挑了母亲做的,每一样都挑了几块看起来好看的,“送人。” “嗯?”蔡羽钧凑了过来,很是好奇,“还要挑的?小玙是不是要送给心仪的女子?” 段行玙瞪大了双眼,“不是!” 这反应有点大,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秦氏倒开心得很,笑眯眯地问道,“小玙真的有心仪的女子了?那敢情好啊。” 段行玙无奈,“没有。”他给了蔡羽钧一个白眼,“去去去,别胡说。” “就是,别胡说。”楼知昧拍了一下蔡羽钧的脑袋。谁说一定是女子了? 段行玙装好糕点便提着食盒出了厨房,蔡羽钧想跟上去凑热闹,却被楼知昧拉住了。 另一边,段行玙找到了阿茅,将食盒递给他,“你去找阿勤哥哥,让他驾马车带你去九皇子府上,给九皇子,与他说多谢他送我毛笔和书。” 今日的午餐是秦氏精心准备的,一来有客人来,二来段行玙去太学之后基本上午膳都是在学里吃的,秦氏也少下厨了。 除了糕点之外还有一些正菜。荤有红烧鲫鱼、白斩鸡、魔芋烧鸭、糖醋排骨、清炖蟹粉狮子头,素有白灼金针菇、香辣土豆丝、红烧茄子,看得蔡羽钧口水直流。 “哇!”蔡羽钧眼睛都亮了,激动得搓手,“我可以吃了吗?” 段行玙见他这副模样,和楼知昧相视一笑,“吃吧。” 蔡羽钧的筷子直奔烧鸭和排骨,大快朵颐了起来,楼知昧夹了一大块鱼肉到自己面前的空盘子里,仔细地把鱼骨一根一根挑干净了,再把鱼肉倒进蔡羽钧碗里。 段行玙看着他的举动,表情都快绷不住了,怎么那么想笑。 抹去了心中的偏见后,他觉得这两人互动还蛮有意思的。 而且蔡羽钧似乎是习以为常的,看起来楼知昧应该常做这样的事。 挑完鱼骨,楼知昧又对蔡羽钧一直没有碰的白斩鸡动手了。为了更加入味,秦氏把葱花油淋在了鸡肉上,楼知昧此时就是在把葱花都挑出来。还是与方才一样的动作,他很熟练地挑完,又熟练地放到蔡羽钧前面。 段行玙一直看着他俩。好像有点懂为什么以前的腐女同桌那么喜欢嗑CP了。 “干什么?”楼知昧问。 “没事。” 楼知昧挑眉,嘴角扬起一抹笑,“你也不吃葱?” “没。”段行玙摇摇头,“你继续。” 饭吃到一半,阿茅就跑回来了,只是食盒还在他手上。 阿茅有些着急,“公子,九皇子进宫了,他府里的人说不收来历不明的东西。” “啊?”蔡羽钧被呛了一下,“你是送去给那个人的?” “啧。”这是在楼知昧意料之中的,他看着阿茅,“那你说了是你家公子送的没?” “我说了公子的名字,他们就把我轰出来了!”阿茅是既委屈又愤怒! “噗…”楼知昧耸耸肩,“不应该啊…” “小玙,我说你啊,就是太单纯了,我都说了他就是爱捉弄人嘛,你还不信,以后要听哥哥的话!”蔡羽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得,他不要正好,给我带回去吃。” 段行玙脸色却不太好,他原本就想送九皇子点什么,以感谢他送的毛笔和书,又想着他应当不缺什么,于是想送些糕点就罢了,如此一来这人情倒是还未还清。还得另想旁的。 只是再一次见到谢时玦,他也没提起糕点的事,一如往常进入致知堂,只是发现今天大家并没有要安静下来晨读的意思,都格外兴奋。 他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撑着头发呆。 “诶。”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选手来求个收藏啦~~~小天使们可以动动小手指点个收藏嘛?暂定是每天下午六点或晚上九点更新` ☆、徐徐诱之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段行玙知道谢时玦是在跟他说话。 “你还穿白色啊?” 段行玙没有回答,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谢时玦为什么这么问了,也知道了大家那么兴奋的原因。 今日不用晨读,因为要到马场练习骑马。 而白色很容易弄脏,段行玙看了下四周,大家都默契地穿着深色的衣服,除了他。他撇了撇嘴。 他原先不知道今日要骑马,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国子监占地面积极广,还有专门的骑射场地,供学子们练习。 到达马场的时候,学子们已经两两组好队,牵着马各自去练习了。 蔡羽钧和楼知昧是一队的,此时和段行玙一起站在教马术的先生旁边。 致知堂原先有三十五个学子,骑马都是两人练习,原先多出来的一个人就是谢时玦。倒也不是没人愿意和他组队,而是因为他精于骑射,不愿和别人一起练习,嫌麻烦。 先生关怀道,“段行玙,听你父亲说,你未曾学过马术?” “是。”段行玙坦言,他确实从未骑过马。 从前在许都,倒也有先生想教他,只是他母亲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学,怕他贪玩,再出什么差池。 “既如此,跟九皇子一块儿练习如何?也可让他教你。” 段行玙心里一万个不乐意… “好啊。”谢时玦不知从哪冒出来了,站在段行玙后面,“我来教他。” 段行玙看向蔡羽钧和楼知昧,眼神里似乎有求救的意味。 “考试的内容也是需要两人配合的…所以…”蔡羽钧也没有办法。而且他们俩谁都不想和谢时玦一组。 看到谢时玦过来了,楼知昧也道,“爱莫能助爱莫能助。” 蔡羽钧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小玙,你好好学,我们也去练习了。” “……”两人牵着马飞快地离开了,留下一脸无语的段行玙和——嬉皮笑脸的谢时玦。 “先生,要不我一个人练吧?” “不可,我没办法一直看着你,这太危险了,况且一个人考试的难度是要大大提高的。” 谢时玦在一旁道,“你怕我?还是怕自己学不会?放心,我不会嫌你笨的。” 段行玙睨了他一眼,“哦,我是怕你嫉妒我学得太快。” “啧。”他难得这样跟他开玩笑,谢时玦倒是心情很好,他看向马棚旁的小厮,“把皓羽和惊鸿牵来。” 听到这话,先生多看了段行玙一眼,谢时玦笑道,“先生,我来教他就好了,你去看看其他人呗。” 先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半晌,笑着离开了。 段行玙不解,却也无暇探究了,因为小厮已经将两匹马牵来了。 一红一白。红色的如烈火,白色的似白雪,段行玙瞬间就移不开眼了。 他走到那白马旁边,摸了摸它雪白的软毛。 谢时玦也走了过去,“它叫皓羽。你喜欢它?” 段行玙点头,嘟囔道,“很好看嘛,谁会不喜欢。” “不过它是公马,性子比较烈,惊鸿温顺一些,你骑惊鸿可好?”谢时玦摸了摸一旁的红色母马。 段行玙更喜欢皓羽一些,不过刚学,骑温顺一点的马安全一些,他正想说好,这时候皓羽的头伸了过来,软软蹭了蹭段行玙。 “它也喜欢你!”谢时玦很是惊喜,段行玙也很开心。“好吧,那你骑吧。它跟你的衣裳也很配。” “好!”段行玙心里是雀跃的,语调也微微上调,他一看到这匹马就喜欢得紧。 段行玙牵着马走在谢时玦身边,很放心地跟着他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便不知不觉远离人群了。 “这是哪儿?我们不跟其他人一起练吗?” 谢时玦失笑,“现在才问啊?不怕我带你去什么奇怪的地方?” “……”段行玙无言,“那我现在走吧?” “晚了。”谢时玦心情大好,摸了摸皓羽的头,没想到它还挺有用的嘛。“不跟他们一起了,人太多,怕影响我们的骑马小天才段公子发挥呢。” “……” 谢时玦牵着缰绳,摸了摸皓羽的耳朵,“乖一点啊。”又偏头对段行玙说,“好了,上去吧,我帮你牵着。” 段行玙小心翼翼地上马,有些紧张地看着谢时玦。 他也正看着他,很是专注,眼眸里闪着细碎的光,段行玙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他的眼睛似桃花,段行玙想这双眼睛的主人一定很多情。 “啧,别这样盯着我。”谢时玦有些不自在,捏了捏皓羽的耳朵以缓解内心的躁动,“果然是看脸的啊,它可不让别人骑。” “嗯?这两匹马不是专门供大家练习马术的吗?”虽然这两匹马看起来的确与众不同。 “当然不是。”谢时玦松开惊鸿,让它自己走动,“这是我的,我平常都骑皓羽,练习也是,所以干脆暂时养在学里了。惊鸿和它是一对儿,所以也在这儿。” “哦……难怪。” 谢时玦牵着马走了几圈,让段行玙适应了一下。段行玙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你…你去骑马吧,我想自己试试。” “我不骑,”谢时玦抬头看他,“就在旁边看着,你要是害怕就喊我啊,那我松手了?” 谢时玦把绳子交到段行玙手里,后者紧紧地攥住,自己抓缰绳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有点惧怕,更多的是小雀跃。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骑马,本来想着高考后就跟朋友们去学骑马的,不过没来得及,没想到在这里骑到了。 皓羽一走动,段行玙的心都提了上去,突然觉得还是让谢时玦牵着比较有安全感啊… 虽然心里害怕,但他面上还是十分平静,谢时玦在旁边看着,他也不想示弱。 皓羽就这么直直地往前走,段行玙的手僵直地抓着绳子,感觉是在被马带着走而不是在骑马… 谢时玦跟在后面,手里把玩着刚刚在旁边随意拽来的小草,百无聊赖。 皓羽越走越远,段行玙想要掉头确认一下谢时玦还在后面,却突然被皓羽带着飞奔了起来。 “段行玙!” 段行玙心中大惊,脑袋一片空白,只懂得紧紧地拉着缰绳。 “皓羽!停下!”谢时玦的声音在后边,可是他无法回头,“段行玙!行玙,拉绳子!” 谢时玦在后面追着,可是段行玙仿佛听不见他的话似的,被皓羽带着跑。 “玙儿,脚抽出来,把手给我。”谢时玦焦急的声音就在耳侧,“相信我,把手给我。” 段行玙偏头看见谢时玦跑在他身边,他将手伸过去,就感受到一股大力将他往下拽。 “嗯…”段行玙的身子重重地倒在谢时玦身上,两人皆发出一声闷哼。 段行玙惊魂未定,看着在他身下的人,脸都白了,连此时两人姿势怪异都没注意到,“你没事吧?” 谢时玦的手放在身体两侧,而段行玙的手正撑在上面。 “喂,你没事吧?” 听着他紧张的声音,谢时玦却松了一口气,“我没事。” “吓到你了?”谢时玦看到不远处,皓羽正和惊鸿一块儿低头吃草,原来方才是看到了惊鸿才跑过去的,“皓羽今晚要没饭吃了。” 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应当没伤到要害,段行玙抿了下唇,“没事就好,多谢。” 他说着就要起身,两只手却被握住了,“别动。” 谢时玦看着他,嘴角露出悄悄的梨涡,眼睛里染上戏谑,“地上很脏的,仔细把衣裳弄脏了。” 段行玙是第一次这么后悔穿了白色的衣裳… “多谢多谢,你就只会说多谢吗?” 起身的动作让他的身体撑高了些,一片阴影覆盖在谢时玦的脸上,接着他感觉那人的手指捏了捏他的手指,跟段行玙微凉地指尖比起来,那人的手指简直可以用滚烫来形容。 “你昨日去找我了?” “没有。”段行玙下意识否认。 “哦。”谢时玦眼睛里有几分笑意,“那段侯家的二公子是谁呢?” 段行玙躲避他的眼神,“……先松手。” “不。”谢时玦笑得很是得意,“我昨日进宫了,府里人不懂事,已经罚过了。你要拿什么给我?” “……”亲手做的糕点什么的,说出来太难为情,段行玙感觉耳根隐隐发烫。 谢时玦徐徐诱之,“说了才松手。” 段行玙面上一热,“就一些糕点。” 感觉到手上的力度松了些,立马想要起身,却感觉腰间有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又摔了下去。 段行玙低头看,才发现谢时玦的腰间挂着一个小而精致玉环。 而他身上的玉玦是有缺口的美玉,那玉环恰好由它的缺口处穿过,两者扣在一起。 段行玙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直到谢时玦把两块玉分开,他的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块玉环。 这玉环才应该是段行玙所有,只不过是娘亲为原身求的,他刚来那阵子急于区别于原身,因此谢时玦提出要与他交换佩玉的时候,他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答应了。 没想到他还带在身上。 “段行玙!你在干什么!” ☆、勾引何人 邱宏铮愤怒的声音从后边传来,段行玙还未反应过来就让人拽了起来。 邱宏铮又把谢时玦拉了起来。 谢时玦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还不能过来了?莫非是打扰了你们不成?” 段行玙整理了下衣袖,听到这话,皱着眉看他,发现邱宏铮怒目圆睁地瞪着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你觉得我在干什么?” “你……”邱宏铮的脸涨得通红。 段行玙他不屑与之交往,因此也无须与之解释,他看向谢时玦,“多谢九皇子教我骑马,今日就到这里吧,先行告退。” 段行玙决定今日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母亲给他换其他颜色的衣裳。 * 当段行玙第一次不穿白色的衣裳到学里的时候,旁人又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今日他穿的是黑色束腰衣袍,更显肌肤如玉,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他一踏入门,九皇子就后悔了,那日不该捉弄他。 看着他如墨的长发垂至腰间,洁白的玉玦在黑色的衬托下也更光彩夺目,谢时玦叹了口气。 待他坐下后,谢时玦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头发。 段行玙没有回头,开口的语气倒是缓和的,“何事?” “诶,”谢时玦趴在桌子上,把头往前伸,搁在桌子上,在段行玙身后很近的位置,“你还是穿白色吧。” 段行玙愣了一下,随即认真道,“很丑是吗?我也觉得怪怪的。” “……”谢时玦无语了一瞬,想说他对丑可能存在一些认知错误,“不是,我的意思是……” 太招人了。 “什么?”段行玙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他靠得那样近,而且他那委委屈屈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等到谢时玦说话,桌子就让人踹了一脚,撞得椅子震动了一下,谢时玦也吓了一跳,揉着下巴跳了起来,“邱宏铮,你做什么?” 罪魁祸首正看着段行玙,目光不善,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段行玙站了起来,没有一丝惧怕地迎上他的眼神,段行玙虽比他瘦些,却因着比他还要高上几分,气势上并不弱。 两个人最终也没起什么冲突,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夫子就进来了。 夫子将一沓纸放到桌子上,“今日学堂里可热闹了,邱宏铮,段行玙,谢时玦,站着做什么呢?耍杂技?” 邱宏铮不情不愿地坐回自己的座位,见状,段行玙和谢时玦随后也坐下。 “昨日你们写的策论已经批完了。” 太学里的夫子都博学多闻,并不专教一门课,所以评改等级也是综合多位夫子的意见的。 今日给他们上课的是学里最老的夫子王夫子,但又是最受学生喜爱的,因为他不那么严厉,又爱玩闹,大家都叫他顽童夫子,他摸了摸胡子,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猜猜谁得了一甲?” “九~皇~子~”他每次都问这个问题,学生们答的也只有这个名字,每次都是他,大家都不想开口了,为表尊敬夫子,又不得不配合。 “什么九皇子,我说过多次,在国子监,大家都只是学子,这里只有谢时玦,没有九皇子。” 大家都缄默不言,虽然国子监规定学子身份平等,但皇子总归还是皇子。 “好了,谢时玦此次确是甲等,但一甲另有其人。”夫子故弄玄虚。 太学规定,甲等可以有多个,但甲等之上的一甲只能有一个,同分者必须分出高下。 “什么?” “居然不是九皇子?” “咳咳。”顽童夫子清了清嗓子,“此次段行玙和谢时玦的策论同为甲等,我与众夫子共同商议,决定段行玙为一甲。” 屋里顿时一片寂静。 不一会儿,便有人窃窃私语。 蔡羽钧则有些激动,“小玙!你是一甲!” 终于有人胜过谢时玦了,这比蔡羽钧自己得了一甲还让人高兴! “好!”谢时玦率先拍手称好,后众人也鼓起了掌。 段行玙也是一惊,他只是个学渣啊,可从来都没得过什么第一,以前写议论文都靠着他平日里特别多话,倒能凑够字数,但却并没有得过很高的分数。 顽童夫子解释了他能拿一甲的原因,“段行玙这篇策论行文不算顶好,但胜在观点新颖,这是很难得的,策论谁都能写一篇,但真正能提出解决问题的新方法却是最为稀缺的。我们几位夫子商议之后觉得可以给一甲,以此激励你夯实基础,期望未来能够写出更好的文章。” 如此一说便可以理解了,他接受过现代的观念,更容易写出新颖的论点。 “而且…”顽童夫子继续说道,“值得一提的是,行玙的字写得极好,可以看得出他的态度十分端正,俗话说字如其人,行玙便是如此,但有的人写的字就和他的外形是云泥之别了,是吧,谢时玦?” 谢时玦笑道,“多谢夫子夸我长得好。”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学子是想笑又不敢笑出声,都憋得很辛苦。 顽童夫子眼睛一瞪,胡子一抖,又说了句,“我现在是在夸你吗?” 他这模样十分滑稽,大家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段行玙有些心虚,他因为不爱学习,上课时唯一能让他看起来认真一点的活动就是练练字了。 他上去领了自己的策论,下来的时候看见谢时玦正冲着自己笑。 “给我看看。” “小玙,我想看!” 谢时玦和蔡羽钧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与此同时,谢时玦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蔡羽钧。 蔡羽钧顿时怂了,“行行行,你看你看。” 段行玙想起先前谢时玦是先把文章给他看的,于是把自己的策论放到了谢时玦的桌子上。 谢时玦并不知道他的脑回路,只知道现在那篇文章在他手上,他得意地看了蔡羽钧一眼,随后低头看起了段行玙的策论。 后者在那人专心看文章的时候偷偷给了他一记飞速的白眼。 * 段行玙刚从恭房出来,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且那人很是结实,段行玙被撞了一下,差点往后摔,好在那人下意识揽了他一下。 邱宏铮揽着段行玙不盈一握的腰身,看清是他后,猛地将他推了出去。 段行玙在看清是他后业已有了心里准备,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并未摔倒。 段行玙看着眼前人涨红的脸,他知道,那日在阑珊居的事,邱宏铮只怕心里还是不痛快,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他也想快些解决这些麻烦事儿,能说则说,如果不能说,那便随他的愿,如何解决都成。 “你…你…段行玙你…”邱宏铮似乎很是生气,但只是红着脸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段行玙不愿与之纠缠太久,他气定神闲道,“你想如何?” “你还问我想如何?你当日出言侮辱我,我还未找你算账,你这竖子变本加厉,不仅勾引我的兄弟,还…还……” “勾引?”段行玙这下是真的听不懂了,“我勾引何人?” “你还妄图狡辩?你昨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时玦教你骑马,趁机…趁机…”邱宏铮说不出口,昨日他趴在九皇子身上的情景却历历在目,他怒火中烧,口不择言,“果然是你母亲的儿子。” 听他提到母亲,段行玙的脸色冷了下来,“邱宏铮!你说我便说我,不许说我娘!” “怎么?还不让人说?她一个娼妓成了侯爷夫人,你也想勾引九皇子,真是恬不知…” 段行玙一拳打在邱宏铮的脸上,那人没有防备,倒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段行玙!你居然敢打我!” 段行玙觉得邱宏铮这人真的有点中二,都被人打了还不忘说一句“你居然敢打我”,以为他俩是小燕子和容嬷嬷么? 二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邱宏铮是将军之子,自小练武,段行玙自然是比不上的,但因着段行玙每次出手都毫无章法可言,也让邱宏铮吃了些亏。 不一会儿,两人身上都挂了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致知堂的人也纷纷赶了过来。 谢时玦是跑着过来的,他跑近的时候,邱宏铮正如豺狼虎豹似的地盯着段行玙,目光里仿佛淬着利刃,拳头高高举起就要挥下,谢时玦心一紧,又怕伤了两人,情急之下将身子挡在了他的身前。 “嗯…” 邱宏铮这一拳很是用力,谢时玦的后背挨了一拳。 让无关的人替他受罪,这是段行玙最难以忍受的,他将谢时玦护到身后,拳头紧握,“喂,你打我便打我,何必伤及无关的人?” 邱宏铮这才发觉他打了自己的好兄弟,顿时有些慌乱,“时玦…你怎么…” “都给我住手!”掌正和一众夫子也赶来了,“你们三个,跟我到戒律阁。” 邱宏铮方才是被愤怒冲昏了头,此时醒过神来,也有些愧疚,登时低着头不敢看夫子们。 段行玙还是气不过,紧紧地盯着他,眼神凌厉。 见到他那副要吃人的表情,掌正开口呵斥道,“段行玙,你还没打够?” “行玙…” “小玙,消消气…”楼知昧和蔡羽钧一脸担忧。 谢时玦伸手握住他紧握的拳头,站在他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行玙,冷静点。” 段行玙看他,手慢慢放松下来,聚拢的五指慢慢舒展开来,“对不起,连累你了。” 谢时玦摇摇头,看着他擦破的嘴角渗出血丝,都快要心疼死了,这小孩倒也没让自己吃亏,邱宏铮脸上也不好看,他顿时不知道该觉得生气还是欣慰。 “都回去上课!”夫子驱散了围观的人,又催促道,“还不快走?” 戒律阁内,三人跪成一排。 一个皇子,一个侯爷之子,一个将军之子,场面倒是壮观。 “说说吧,为什么打架?” 谢时玦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沉默,其余两位也难得默契地缄默。 ☆、戒鞭之痕 “邱宏铮?你说。” 邱宏铮偷偷瞥向段行玙,支支吾吾了起来,“我…我…” 这让他怎么说?他当时昏了头了说出那样的混账话,过后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对了,可他也说不出口。 难道要说段行玙勾引谢时玦?还是…将他揽住他的腰时心中所想的说出来? 因为他的腰太细了,像女子一般,所以他生气? 可是他到底在生气什么? 段行玙没有看他,“掌正,我说。” 邱宏铮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去了,毕竟他说的话实在不算好听,这话要是传到他父亲耳朵里,只怕免不了要受一顿责罚。 “因为…我策论得了一甲,他嫉妒。”段行玙睁着眼睛说瞎话,偏生他表情严肃,看起来十分正经,一点也不像在胡诌。 “……” “……”邱宏铮无言以对。 “是这样吗?邱宏铮。”掌正严厉道。 “是…是的…”邱宏铮有苦说不出。 顽童夫子也在,听到这话真真是气笑了,“那时玦你呢?这件事与你又有何关系?你也嫉妒段行玙?” “咳…”谢时玦也还没缓过来,“这件事原与我没有关系,但是我看段行玙生得文弱,怕被打出个好歹来,所以…” 邱宏铮只想说狗屁的文弱!他的脸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胡闹!”因为这种事情打架,就是小孩子行径,总归不是什么大错,但也免不了要受点惩戒,“下午的课不用上了,就留在这罚跪思过。” “掌正,”段行玙实在不想再连累无关的人了,“这件事跟谢时玦没有关系,他没有打架。” “有关系。”谢时玦非要留下来不可,“我和邱宏铮打架了。对不对?” 收到谢时玦的眼神威胁,邱宏铮心里憋屈,却只好顺着他,“对。” “……” 掌正气得不轻,“都给我在这跪着,好好思过。” 夫子们走后,谢时玦悄悄往段行玙身边挪,看着他们的影子在地上重叠。 “你还好吗?”段行玙看向他,问道。 “我没事儿,就这,不算什么。”谢时玦只顾打哈哈,“倒是你,可伤到哪儿了?这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的。” 段行玙摇了摇头,邱宏铮却抗议了,“你怎么不问问我伤哪儿了?” 谢时玦睨了他一眼,“说吧,为什么打架?” 方才那套说辞,夫子信,他可不会信。 邱宏铮咬着下唇,就像咬破了皮球般突然泄了气,把头转到一边,不看他。 “不说?”谢时玦在心里叹了口气,连他都不说,更别说段行玙了,不过他还是转头看向了段行玙,“你呢?可愿意告诉我?” 段行玙直挺挺地跪着,目视前方。 “罢了。”谢时玦不问了,也静静跪着。 “其实,你无须如此。” 谢时玦一直看着地上的影子,冷不丁听到他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疑惑道,“嗯?” “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 “……哦,”段行玙的语调冷了几分,脸上却露出了几分笑容,“因为下午的课不想上了,想在这儿玩呗。” 掌正罚人还真不是做做表面功夫,他们三人切切实实地跪了一个下午,出戒律阁时膝盖疼得紧,腿直打颤。 蔡羽钧和楼知昧立马迎上来,搀扶着段行玙。 蔡羽钧都被惊呆了,同时又对段行玙多了几分崇拜,“小玙,我以后不说我是你哥了,你才是我大哥!你居然跟邱宏铮打架了,还把他打伤了,真是太厉害了!” “……” 楼知昧无语道,“别胡闹了,再让夫子听到了,你也想被罚跪吗?” “呃…不想。”他扶着段行玙进学堂,“不过好端端的,你们怎么会打架呢?” 段行玙摇了摇头。 蔡羽钧还想多问,却被楼知昧制止住了。 阿茅过来的时候,看到段行玙脸上有伤,开始哇哇直哭,伤心欲绝。 段行玙哄了半天才把人哄好。 “公子…要不你今天先别回去了。”阿茅抽着鼻子,忧心忡忡道。 “怎么?” “侯爷知道你打架了,正在书房等你…” 段行玙皱眉,“他怎么会知道?” 这才一个下午,就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了? “是…是大公子…” 段行玙没再说什么,强忍着膝盖的疼痛,上了马车。 他一进府就直接去了书房。父亲和大哥都在里面。 “跪下。” 段行玙顺从地跪下。 “今日在学里,和人打架了?” “是。” “为何打架?” 段行玙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还能为什么?”段行钦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段行玙,“我前几日才跟你说要收敛着点,你这就惹事了,还像小时候一样不懂事。” 段行玙还是一声不吭。 “得亏我在太学里也有些朋友,告诉了我这事,否则,你得罪了邱大将军,可别想有好果子吃。如今这邱大将军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不求你学会与人交往,至少不能因为你得罪了人,要我与父亲帮你善后。” “此事我自会解决,不劳大哥费心。” 段行钦冷哼一声,“解决?你能怎么解决。” 他转而看向父亲,“邱大将军脾气可不好,而且那邱宏铮可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平日里也是嚣张跋扈,我与他大哥有几分交情,却也摸不准他家里人的脾性,只知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我看为今之计唯有重罚行玙,以示我们的歉意。” 父亲思忖良久,“去取我的戒鞭来。” “是。”段行钦很快跑出去。 段侯语重心长,“爹知道你不是不讲道理的孩子,你与他打架肯定有你的原因,只是今日之事,爹不可不罚你,你明白吗?” “嗯。”段行玙知道,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怎么也比把他交给邱将军去解决要好得多。 他接受。 “爹,”段行钦取了鞭子过来,递给段侯。 段侯接过鞭子,手一扬就抽在了段行玙的背上,他的衣袍立刻破了一道口子。 段行玙抿着嘴唇,依然挺直腰板。 又是“啪”的一声,段行玙感觉自己的鬓角有冷汗滑落。 第三鞭打下的时候,背部火辣辣地,第四鞭,有些麻了,第五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流淌。 “这五鞭,算是给你一个教训,记住,我送你去太学是让你学习的,不是让你去打架的。” 段行玙咬着的嘴唇已经发白,“是。” 见段侯只抽了五鞭,段行钦在一边焦急道,“爹,这五鞭恐怕不足以跟邱大将军交代,我……” “够了。”段侯打断了他,神色有些许疲惫,“其余的我会亲自跟邱将军言明。” 段侯都这样说了,段行钦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是就这么轻易放过段行玙了,他还是有点不甘心。 另一边,段行玙趴在床上,大夫已经给他上完药了,秦氏在他床边坐着,不住用手绢擦拭着泪水。 “娘……别哭了……”段行玙虚弱道,他不敢太用力,扯到伤口又会疼痛难耐。“我没事。” “打成这个样子,你还说没事?”秦氏心疼得紧,“你究竟是为何要与人打架?” 说到这个问题,段行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娘,你就别问了。” “连娘都不能说?娘知道,你长大了,咱们母子之间也是要生分的……”她说着哭得更是厉害。 “娘……你别胡思乱想了,就是因为一些小事起了冲突。” “娘不是告诉过你吗?有些人咱们惹不起,那就躲着,九皇子是,邱小公子也是。邱大将军如今在颇得皇上器重,就连你爹也要敬他三分,此事你也莫要怪你爹。” “我明白。”段行玙点头,他今日是一时冲动,要不是邱宏铮侮辱了母亲,他是断然不会与之打架的,“娘,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再打架了。” 听到他这话,秦氏也放心了许多,“只是,若有人欺负你,你也要回来告诉你爹,知道吗?切不可一个人受着。” “我知道。”段行玙觉得伤口越来越疼,只好想个借口让母亲离开,“娘,我想吃你做的鸡丝粥了。” 终于打发走了母亲,段行玙放松了下来,方才一直强压着的痛感也在这一刻释放出来,他咬着嘴唇,不敢乱动,等着慢慢适应这痛觉。 * 是夜,段行玙趴在床上,怎么趴怎么不舒服,几次耐不住动来动去,想要寻找舒服的姿势,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姿势。 烛光有些晃眼,他怎么都睡不着。 隔着薄薄的纱帐,段行玙看到有人进来了,又快速关上了门。 “阿茅,把蜡烛熄了。” 那人没有反应,待他走近,段行玙才惊觉那人比阿茅要高上许多。 段行玙喊道,“是谁?” 那人掀开纱帐进来了,居然是谢时玦! “怎么是你?” 谢时玦却只盯着他因为刚刚在床上的动作已经渗出了血的背,他在床边坐下,从衣服里拿出一瓶药来。 段行玙伸手想抓住他就要给他上药的手,却又再次牵动了伤口,“嘶……” “你别乱动了!” ☆、金屋藏娇 谢时玦有些着急地抓住了他的手,压低了声音,“你要拿什么就跟我说,我来帮你拿就好了。” “你怎么来了?” “你就当我是闲着没事干多管闲事吧。”谢时玦打开瓶子,给他的伤口上药,看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两边的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儿了。 他俯下身子,轻轻吹了口气。 段行玙身子一缩… “你疼不疼啊?” “还好。” “你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怎么打成这样?” “……” “段侯这个老顽固,还是像以前一样!” “……” “这药很好,用了你会好得快些。” “……多谢。”段行玙突然想起那日谢时玦说的话,说他只会说“多谢”,于是又补充了句,“这药需要多少钱,我改日还你。” 谢时玦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上药,段行玙没有听见他回答,也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只是在心里默默决定以后要对谢时玦好一点。 “好了。”谢时玦把瓶子放到一边,继而动手脱起了鞋子。 “你做什么?” “睡觉啊。” “在这?” “不行吗?”谢时玦回过头来看着他,背着烛光,段行玙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他的声音有几分委屈巴巴,“我看你屋外那小孩走开了一会儿才进来的,这会儿他定是在外面了,我如何出去?” “可…” “我没坐马车过来,又是翻墙进来的。不然我现在出去找段侯好了,让他着人驾马车送我回府。”谢时玦说着麻溜地把脱了一只的鞋又穿了回去。 “等等…”段行玙轻轻扯住他的衣袍,“别出去。” 母亲不喜欢谢时玦,且再三嘱咐自己别在招惹他,要是让她知道他翻墙进来了,不知道又会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啊?” “……嗯。” “那我就在这儿睡下了?” “嗯。” 段行玙话音刚落,那人就已经把鞋踢掉,开始解外衣了。他将外衣随意一丢,却无比宝贝从腰间解下来的玉环,双手近乎虔诚地捧着。 他正要把玉环放到枕边。 段行玙看见那玉环,心里又有点愧疚,当时没想清楚就把玉环给了他,如今想想倒是想要回来了,“我可以看看吗?” 谢时玦的手一顿,“你想看它?” “嗯。” “你…想起什么了吗?” “想起什么?”段行玙打着马虎眼。 谢时玦把玉环递给他,他仔细端详着,摸了摸玉环上刻着的栩栩如生的鱼儿,在翻了个方向,玉环里头刻着一个“玙”字。 段行玙小心试探道,“为什么你的玉环里面刻着这个字?” 谢时玦看着他,没有回答,“那你的玉玦呢?” 段行玙从枕下取出玉玦。 “你可记得这玉玦从何而来?” 段行玙此刻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好磕磕绊绊地说,“我娘说……是从宝华寺慧能大师那儿求的,我从小就戴着。” 谢时玦冷笑一声,“她是这样说的?” 段行玙只好打着哈哈过去,“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谢时玦没有说话。 “那你这玉环呢?又是从何而来的?也是从小就戴着的吗?”不知道为什么,段行玙有些期待他的答案。 “不是。”谢时玦把玉环拿回来,放在枕边,他躺下,双手垫在头下枕着,“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的。” 他说着笑了下,随后摇摇头叹了口气,看向外边,“忘记熄蜡烛了,我去。” “等一下,”段行玙拉住了他,声音提高了些,喊道,“阿茅,进来。” 阿茅应声而入,“公子,你喊我吗?可是伤口又疼了。”他说着就要掀开纱帐进来。 “不是!别进来。”段行玙有些紧张,见他没再伸手掀纱帐了,又道,“你不用进来了,把烛火熄了,回去睡觉吧。” “阿茅不睡,阿茅就在门外守着,公子夜里若是不适,尽管叫我!” 阿茅倔强,于是段行玙也不再多言,“嗯。你方才去哪了?怎么叫了你几声都没有答应?” “公子,我方才去小解了。” “嗯,没事了,你下去吧。” 烛火熄灭,而后是关门的声音。 “我这样子,如何自己去熄火?你那样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房里有其他人吗?” “对哦,”谢时玦侧过身子,面对着段行玙,夜里看不清人,但却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身边,这让谢时玦心里很踏实,“还是你想得周到”。 段行玙没说话,趴着睡让他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你是不是难受?要不要睡过来点?趴我身上,会好一点。”谢时玦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问道。 “不用。”段行玙把头偏向另一边,离他远了点。 良久…… “谢时玦…” “嗯?”他似乎快睡着了,声音有些迷糊。 段行玙又把头靠了过来,小声道,“你可以让我靠一下吗?” “嗯?”他迷糊了一阵,而后像是瞬间反应过来,“嗯!来吧!不不不,你别动,”他把自己的身体挪过去,“身子抬起来一下。” 段行玙半边身子趴在他身上,倒是舒服了些,“这样你会不会不舒服?” “不会。”谢时玦道。 “明日…” “明日我还来给我上药,你别让人在门外守着了。” “不用,我娘会帮我上。” “不行,你娘哪里晓得用量和手法?” 段行玙想了一瞬,“什么手法?方才也没见你碰我了,不就把药撒在上面吗?” 谢时玦一时语塞,他哪里是不想碰他,只不过是不敢,“我方才不是怕你疼么。总之,你得等着我,反正我也是要来的,若是让其他人给你上药了,那我就再上一次。” 段行玙被他的强盗言辞惊到了,这个话题只好作罢,“我是想说,明日你怎么出去?阿茅定是要进来服侍我洗漱的。” “嗯,我卯时就走,不会让人发现…”谢时玦说着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段行玙的身子与他亲密无间,身体的温度隔着他薄薄的中衣暖在他的心口。 他的手搭在身上。 他一说话,气息便在耳边。 谢时玦几乎僵硬着不敢动弹,宁静的夜里,只有一直平静不下来的心跳昭示着少年的紧张、青涩和越来越抑制不住的情愫。 段行玙这一夜睡得很是安稳,自然苏醒的时候,谢时玦已经不在他旁边了,“阿茅。” 阿茅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一盆热水,“公子,你醒了?” “嗯…”阿茅扶着他坐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辰时了,公子不必担忧,侯爷已经差人去学里告假了,夫子已经批了,公子可以在府里多修养几日。”阿茅语毕,便开始伺候段行玙洗漱。 段行玙在家休养了三日,这几日,蔡羽钧和楼知昧来看过他,陆洺昭也来过,而来得最勤的当属谢时玦了,夜夜来帮他上药,而后睡在他房里。 一来二去,段行玙对他熟悉了许多,也对他改观了不少。 第七天夜里,段行玙已经好了许多了,躺在铺了软垫的床上也不成问题,但谢时玦还是照常来了。 段行玙正在学习这几日落下的功课,“明日起你就不用再来了。” “哦…”谢时玦躺在床上,撑着手看他,“真无情啊,啧。” 段行玙停下来,偏头看他,嘴唇轻启,就被他打断,“别再说多谢了。” 被看穿的段行玙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还是要谢谢你。” 谢时玦哼了声,抱怨道,“哦,谢谢我,我就是你的人肉垫子罢了,身子好了就把我丢在一边了。” “难道你想一直在我这儿躲着?”段行玙觉得他就是太无聊了,才跑来这跟他玩这种把戏。 “不行吗?让人发现了顶多说你金屋藏娇,你又不会吃亏不是?” 金屋藏娇?他算娇?段行玙已经不想理他了,跟他瞎扯还不如多看几道算术题。 谢时玦躺着无聊,于是跑到他身边去,“你在看算术?我那日给你的书可有用?” “嗯。挺好。” “可有不懂的?” “嗯…有。” 于是谢时玦给他讲了一晚上的算术,直到两人都困得受不住了才歇息。 * 段行玙还没踏进致知堂,就听见里面吵闹的声音,似乎是蔡羽钧和人起了冲突。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去,便看见一堆人围在他的桌子旁边,蔡羽钧抱着他的桌子,谢时玦的手则压着桌子不放。 楼知昧最先看到他,“行玙来了。” “小玙你来了!夫子昨日已经跟我说了,今日把你的位子换到里边去,可是他不让我搬你的桌子!”蔡羽钧跑到他身边,指着谢时玦,因为怂又躲在他身后。 段行玙知道,夫子这样也是为了他考虑,况且,他还是不要去招惹邱宏铮的好。 他走上前,想要自己搬桌子,谢时玦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我们谈谈?” 段行玙看着他,不解道,“谈什么?” 谢时玦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看向他的目光里又带着一丝希冀,“跟我谈谈好吗?” ☆、中秋佳节 段行玙只好松开手,率先走出去,谢时玦跟了上去。蔡羽钧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搬桌子。 段行玙正想问他有什么事,他却很难过似的。 原本因着这几日在段行玙房里躲着,天不亮就离开,他精神不佳,此时神情怏怏地,更是可怜,“我做错什么了吗?” “什么?”段行玙不解。 “昨夜不是还好好的吗?我又有哪里做得不好吗?这次是离我更远,下次呢?你是不是就连学都不上了?” 他走近了一步,眼前人近在咫尺,“不要躲着我了,好不好?” 段行玙疑惑他为何会如此想,却也明白他这是误会了,“不是因为你。” 段行玙想了想,又补充道,“没有躲你。” 虽然之前因为先入为主的想法和偏见,不想招惹他,所以避着他。如今接触了他,了解了他并不像旁人说的那般顽劣,也并不是小说里说的所谓反派,段行玙便改变了想法。 他想,以后都不会了。 只是,当醋缸属性慢慢显现出来,醋味一点一点弥漫的时候,他的想法又发生了变化,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前的人眼眶底下一片青色,“既然不是因为我,那是因为宏铮?” 段行玙没有否认。 “那更不用,他这几日也很内疚,以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最终段行玙还是没有换位子,而邱宏铮也没有再来找他麻烦。 邱宏铮因着段行玙没有将两人打架的原因告诉夫子而对他改了观,少年郎是最不记仇的,先前相看两厌,今日却也因着这一件小事,将他视作值得深交的朋友,一丁点的好意就要用满腔的真诚来回报。 两人回到致知堂的时候,里头正一片嘈杂,一群学子围在致知墙前看着什么。 一看到段行玙进来了,蔡羽钧立马凑了过来,一脸警惕地看着谢时玦,开口却是对着段行玙说的,“没事吧?” 段行玙摇摇头,“他们在看什么?” “哦~刚刚你们出去的时候姜夫子过来了,说是朝廷来我们学里征集策论了,好像是针对灾后难民安置还是什么的。” 楼知昧说道,“听说皇上每年都会在国子监征集策论,给咱们这些学子表现的机会,有时候还真能出一些大臣们都没想到的法子。” 段行玙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楼知昧继续道,“每年旱涝过后各个洲都会难民涌入,太子这几年每年都会亲自去赈灾,但是情况没有改变,这几年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听我爹说每年也会有新的举措,但是成效并不显著。” 夫子原本每月都会布置几个案例让学子们练习写策论,此事倒没激起多大的风浪,大家聚在致知墙前,记下了要求,也就纷纷散了。 蔡羽钧更是看过就忘,他更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中秋节。 中秋节前后,学堂停学三日。 说起来段行玙上一次在京城过中秋节还是九年前了,而且还是他没有记忆的那几年,以往在许都,只跟着外祖父外祖母在院子里赏月。 今年倒是不同了些。楼知昧和蔡羽钧昨日便和他约好了一起去西月河放河灯。 夜幕降临,段行玙在家里陪母亲祭月之后才出门与二人回合。 “小玙,你可算来了,我们都等你呢!”蔡羽钧站在河边,手里提着两盏河灯。 “嗯。”段行玙从蔡羽钧手里拿过一盏河灯,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不远处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带着一双儿女放河灯。 “好了,那我们放河灯吧!”蔡羽钧蹲下,轻轻地将河灯放进河里,伸手入水中将河灯一推,“我好想我娘,就让这盏河灯载着我的思念飘向远方吧。” 段行玙收回目光,什么都没想,跟着楼知昧也随后放下河灯。 满河的灯连成一片,顺着水漂流而下,如星河璀璨。 蔡羽钧轻声道,“听说在中秋节放河灯,同时心里想着思念的人,河灯就会顺着河水漂向远方,在河流的尽头升上九天,天上的人就能听见我们对他们的挂念。” “小玙,你有思念的人吗?” 怎么会没有? 他想爸爸,想妈妈…… 想知道,他们现在还好吗? 可是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还在找他? 可是如果两个世界的时间一致的话,那么十几年过去了,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吧?还会有人记得他吗? 段行玙无从得知,也无计可施。 沉默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扯了回来。 “小玙!你也来了啊!” 段行玙闻声抬头望去,看到的却是一名女子,灯火阑珊下,她一双圆目含笑直视着他,继而嫣然一笑,又跟身旁的男子说了什么。 段行玙这看清了她旁边那人是陆铭昭。 两人走近,陆铭昭道,“小玙,我原以为你今日会陪着小姨祭月,这才没有邀你。” “嗯。我是祭了月才出来的。” 陆铭昭点点头,跟段行玙介绍他身边的女子,“这是洺汐,你可还记得?” 段行玙没有印象,六岁之前的事他根本记不得,只不过细看之下,这女子的容貌倒与陆铭昭有几分相似。 陆洺汐这会儿倒有几分羞涩了,她微微低下头,喊道,“表哥。” “嗯。”段行玙应了声,却因着极少和女子打交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居然还有这么个表妹?”蔡羽钧凑到段行玙身边,离陆洺汐很近,“如此佳人,不知可已婚配?” 蔡羽钧一向口无遮拦,此番话也别无恶意,倒是楼知昧有些焦急,把他拉回自己身边,“哪有人像你这般口无遮拦的!” 陆洺汐捂嘴偷笑,却没有因为脸皮薄不回答,“尚未婚配。” 她说这话时眼睛瞟向段行玙,只是后者正看着蔡羽钧,没有察觉她的目光。 倒是陆铭昭心里有几分了然了,“既已放完河灯,咱们去阑珊居喝酒可好?正好明日不用上学,我们也可尽兴畅聊。” “好啊好啊!”蔡羽钧最有兴致。 段行玙虽有些犹豫,却也不好扫了他人的兴,他看了看陆洺汐,又看向陆铭昭,“那便先送表妹回去?” 陆洺汐一听这话,秀眉轻蹙,手指忙往身后偷偷扯着哥哥的衣裳。 陆铭昭自然是懂的,“洺汐啊,你是想回府还是跟哥哥一块儿去?” “我想跟哥哥一块儿去!”生怕段行玙再说什么,陆洺汐赶忙道,,“我会喝酒,而且我不会打扰哥哥和表哥谈话的。” 蔡羽钧催道,“那便一起去吧,有陆大哥在,小玙你还担心什么?” 段行玙只是有些担忧,毕竟是在古代,她一个女子大晚上的跟着几个男人去喝酒,不合礼数,不过既如此,他也不便再多说。 因为楼知昧的缘故,蔡羽钧老老实实地没有去跟陆洺汐搭话,后者走在陆洺昭和段行玙中间。 因着几人是临时决定过来的,并未提前定好包间,这会儿阑珊居内竟是一间空的包间也没有了。 “各位公子小姐,实在是抱歉,小店已经满客了。”老板娘道。 “既如此,我们换一家就是。”楼知昧道。 蔡羽钧却有些失望,“我还想着见落霞姑娘呢…” 陆铭昭又何尝不想?他看着楼梯口,依依难舍,望眼欲穿。 望来的却是—— “各位……”从楼上走下来的少年正是邱宏铮,他看了眼段行玙,神情有些许尴尬,摸了摸鼻子又转而看向蔡羽钧和楼知昧,“不如,你们到我的包间去,我请你们喝酒。” 陆铭昭没有说话,毕竟上次在这里与之起过冲突,倒是蔡羽钧颇有兴致,虽然他们和邱宏铮的关系说不上好,但好歹也是同窗。 只是,段行玙和他打过架… 段行玙自然是没兴致和他一起喝酒的,听到他这话,转身就要走。 “段行玙…”邱宏铮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我…” “放手。” 邱宏铮丧气地松了手,“对不起。之前…是我口不择言,对不起,我…是我的错,你若是还要生气,尽管打我骂我,我绝不还手。” 段行玙站着没动,另外几人却是面面相觑,也没想到一向跋扈的邱小公子也会有这一面。 “我请你喝酒,就当是赔罪了,可以吗?”见他有些犹疑,邱宏铮又道,“我请了落霞姑娘作陪。” 陆铭昭和蔡羽钧均是眼睛一亮,二人齐齐看向段行玙。 见此情形,段行玙也不愿意扫了其他人的兴致,只好点头。 邱宏铮松了口气。 蔡羽钧警惕地问道,“那人可在?” “谁?” 蔡羽钧一脸嫉恶如仇,“谢!时!玦!” 要是谢时玦也在,他死都不去。 “时玦不在,今日是中秋,宫中设了家宴,他是出不来的。” 蔡羽钧这才放心,一行人随邱宏铮上了楼。 落霞姑娘已在楼上候着,见几人进来,行了个礼,因着都是熟人,倒不算太过拘谨。 几人落座后,落霞便在旁边弹琵琶,只偶尔和陆铭昭相视而笑。 ☆、但愿人长久 邱宏铮为几人斟了酒,递给陆洺汐时却被段行玙挡下了。这时小二进来了,拿来了段行玙方才在楼下吩咐要的果酒。 段行玙接过果酒,倒了一杯,放在陆洺汐面前。 陆洺汐微微一笑,段行玙发现她笑起来嘴角也有一个梨涡,“谢谢表哥。” 蔡羽钧调笑道,“瞧瞧,还是咱们小玙会心疼女子!” 段行玙睨了蔡羽钧一眼,“你也想喝果酒?” “不!”蔡羽钧立马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夸张地喟叹一声,“爽!喝什么果酒啊,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他这话一说出口,脑袋就让人敲了一记,楼知昧在一旁苦口婆心,“少喝点吧你,喝多了回去又得挨揍。” “挨揍就挨揍,我才不怕。”蔡羽钧才不管那么多,举起酒杯,“来,干杯!” 蔡羽钧饱满的情绪也感染了段行玙,今日是中秋,团圆的日子,他本该和家人团聚,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家人们早就忘了他,也应当开启了新的生活篇章了。 况且他在这儿,有家人,也有这么多朋友,不愁吃穿,如此得意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 那便以此杯,遥寄远方的家人,将最美好的祝福送给他们。也敬身边的人——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干杯。”段行玙举起酒杯在他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仰头喝下一杯秋露白。 “好!”邱宏铮的兴致也起来了,也学着段行玙跟蔡羽钧碰杯,一口气饮下一杯酒。 听得他这话,蔡羽钧却是一愣,“小玙,你突然吟起诗来,我就想起了宋夫子,太可怕了…这酒我都喝不下去了…” 蔡羽钧不爱学习,写诗更是一塌糊涂,教诗的宋先生又很是严厉,常常让他叫苦不迭。 他一说这话,楼知昧便摇了摇头,“喝不喝得下去是一回事,你什么时候也能写出一句像样的诗来?” 他并非苛责,只是打趣,后又看向段行玙,“行玙,我单知道你策论写得好,平日里你也不好读书,却有如此作诗天赋,真是厉害。只是你方才念的诗叫什么?” “呃……”段行玙一时无言,“这是一首词。” “何为词?”楼知昧来了兴致,“倒是从未听过,行玙你果然深藏不露。” “是啊。”陆洺汐也有些疑惑,“只听过诗,确实从未听说过还有词。” “这并非我所作,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是我在许都的时候学的,题为《明月几时有》,这首词作于中秋节,方才我只是恰好想起来便吟诵了出来……” 方才他不过想装个X,毕竟这首苏子名作妇孺皆知,即便他是个学渣,也会背这一句。不过,这里的人好像都没学过。 看来,他不能再把在现代学到的东西胡乱说出来了,如今只能胡诌八扯地忽悠过去,他又倒了杯酒,再次举杯,“只是少数人的爱好,并不出名,你们未曾听过也正常。来,喝酒吧。” “哦!喝酒喝酒~”蔡羽钧举杯碰了一下,大口喝酒,又夸张地发出“啊~”的声响。 楼知昧和陆铭昭也加入了他们,几人快意喝酒,大口吃肉,只是还未尽兴,楼知昧家就来人了。 那人附在楼知昧耳边说了些什么。楼知昧便起身告退,还不忘叮嘱段行玙看好蔡羽钧,别让他喝太多。 而此刻蔡羽钧却已经喝得迷迷糊糊了,整个人靠在段行玙身上,“这人怎么这么啰嗦,来,咱们继续喝!” 邱宏铮也很是兴奋,许久没喝得这么高兴了,于是和陆铭昭、蔡羽钧三人你干杯来我干杯去,段行玙拦都拦不住。 他们一边喝着一边划拳,另一边,陆洺汐略有些担忧地看着段行玙,轻声询问,“表哥,你的脸好红,还好吗?” “嗯?”段行玙摸了摸脸,感觉发烫了,他喝酒上脸,倒没有醉得厉害,“没事。” “要不出去透透气吧?” 段行玙还来不及跟她说不必了,就听得外面一片嘈杂。 “段公子,实在是抱歉,段二公子和几位公子在里边,只怕还未尽兴。” “段行钦,你行不行啊?可别让哥几个白跑这一趟了。” “放心,他哪里敢不顺从我,别说就这么一个包间,我让他干什么他都得乖乖听话。” 门外的人推门而入。段行玙一听声音便已经知道是谁了,却没有第一时间起身。 “怎么回事?”蔡羽钧这会儿已然喝高了,自然是不愿意让人打搅的,加上他又不认识段行钦,“打哪来的人,去去去,别在这儿扰了小爷的兴致。” 段行钦也是不认得蔡羽钧的,只不过见他年龄小,并未放在心上,他看向段行玙,微微抬起下巴,“这间包间给我腾出来。” “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 段行玙拉住蔡羽钧,指向邱宏铮的方向,淡淡道,“我做不了主,今日他请客。” 段钦似乎是这时才发现邱宏铮也在座上,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随即又换上一副谄媚的面孔,“原来邱小公子也在,许久未见,邱小公子……” “我们见过吗?”邱宏铮似乎是发自内心地疑惑,“没有印象。” 段行钦说的与之“颇有交情”竟是如此,段行玙低头轻笑,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晃动了两下,轻酌一口美酒。 “呵呵…”段行钦在众人面前似乎有些落了面子,却也依然面带笑容,“邱公子年纪小,不记事也是常情。” 段行钦又对着和他一道来的众人笑道,“邱大公子是我的好友,我与邱小公子仅有一面之交,其实我方才也认不出他来。” “是吗?”邱宏铮看了看段行玙,他面上虽然不显,但能感觉出来他并不欢迎这个哥哥,那他也无须太过客气,“倒从未听家兄提起过。” 段行钦还想再说什么,邱宏铮却直接下了逐客令,“只不过未经允许闯入别人的包间是不礼貌的,我大哥虽是习武之人,尚且不会不知礼,想来他与你的脾性也未必相投。” “你……”段行钦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最终也说不出什么来。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段行玙看着邱宏铮,总觉得他与往日不同了。 邱宏铮转过头来看向他,干笑,手指不住摩挲着脸颊,“我们继续喝酒啊…” “哼!”蔡羽钧把酒壶揽到自己面前,不高兴地嘟囔道,“那人谁啊?扫了我的兴致,真是的。” “我大哥。” “啊?”蔡羽钧看他,眼里似乎有懊恼的情绪,“那我方才…” “无妨。”段行玙摇摇头,“别喝了,时候不早了,你爹该担心了。” “不要。”蔡羽钧抱着酒壶不撒手,“还没喝够呢。” “我可答应了人,要好好看着你的。” 听到这,蔡羽钧顿时泄了气,他转而抱住段行玙,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好吧好吧,楼知昧这个人烦得很。不喝了也可以,今夜我去你屋里睡。” “那你还是继续喝吧。”段行玙想把他推开,奈何那人喝醉了之后力气更大了几分,一时之间竟挣不开。 “不行,不喝了不喝了,我不回去,就去你那儿睡。” “……” 陆铭昭跟段行玙一齐把蔡羽钧扶了起来,“小玙,他这个样子回府,恐怕又免不了要受一顿训,不如就带他回府。” 段行玙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的,方才只不过是与他开玩笑,“嗯,我知道。” 好不容易把他扶上马车,段行玙又送了陆铭昭和陆洺汐坐上马车离去。 “段行玙……”邱宏铮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你原谅我了吗?” 段行玙停下脚步看着他。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不该…” 蔡羽钧从马车上探出头来,眯着眼睛看着气氛怪异的两人,“小玙,你在做什么啊?我困啦。” “不原谅你就不会跟你喝酒了。”段行玙淡淡道,他转身跨上马车,随意摆了摆手,“走了。” 夜色已浓,月光下的男子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坐上马车,“驾”的一声,马儿在幽静的街道缓缓前行,直至转角,消失在眼前。 他抬头望着十五圆满的月亮,似乎能看见天宫里的嫦娥抱着玉兔看吴刚砍树。而他心里的那只小兔子似乎也开始活蹦乱跳起来了,或许是在今夜,也或许,在更久之前。 * 蔡羽钧不安分得很,段行玙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睡的,而第二天,他又早早地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 “楼公子,我们公子和蔡公子昨夜喝多了,怕是还没醒。” “那我进去看看。” “可是…他们还在睡觉。” “楼知昧,你怎么在这?” “今日我去羽钧府里找他,他不在,听下人说他在段行玙这儿,所以就……” “什么?” “诶,九皇子,九皇子您不能进去,公子还在睡觉,九皇子……” 门被推开,段行玙皱着眉头揉了揉眼睛,刚坐起来,就看见谢时玦掀开纱帐,快步走了进来。 ☆、猫咪炸毛了 段行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看见一脸杀气腾腾的谢时玦身后还站着同样脸色不好的楼知昧。 “你们……” 谢时玦挡在楼知昧身前,粗暴地将段行玙的里衣系好。 段行玙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想是昨夜蔡羽钧闹的。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谢时玦在帮他穿衣服? 楼知昧把蔡羽钧拉了起来,也自觉地帮他穿戴整齐。 待衣服穿好后,段行玙和蔡羽钧的脑子也终于转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蔡羽钧扯着头发,一脸惊恐,“可是我爹让你来抓我的?” 他坐在床上,伸脚踢了踢段行玙,“你有没有差人跟我爹说我在你这儿睡?” 楼知昧抓住他的脚踝,脸色并不好。 同样脸黑得要滴出墨来的是谢时玦,他盯着蔡羽钧的脚,一声不吭。 段行玙还有些懵,“说了。” “所以,你们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段行玙看向站在床边的两位。 谢时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昨夜在这里过夜了?” “嗯”段行玙揉了揉太阳穴,“怎么了?” “以后不许留别人过夜。” 敢情这人一大早就是过来无理取闹的?段行玙说,“为何?”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那你不也……” 他不也在这睡过吗…还睡了好几天呢… “我不一样。” 段行玙默然,心中暗叹这人也忒霸道了。 “什么?”蔡羽钧蹦了起来,“小玙,你跟他睡过?” 被谢时玦如藏利刃的眼神一扫,蔡羽钧立马蔫了,他拉了楼知昧挡在身前,“我的意思是…” 谢时玦没看他,段行玙觉得莫名其妙,还是没弄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 “别说了,穿好鞋,我带你出去吃。” “为什么?我在小玙这里吃就行。” 谢时玦继续盯他,直盯得蔡羽钧败下阵来,“好好好,我穿我穿。” 蔡羽钧被拖走后,屋子里一片寂然。面对着一大早给他摆臭脸的男人,段行玙有些头疼。“你究竟有何事?” “有何事?”谢时玦气笑了,“我昨日出不来,不过一夜没看着你,你就……” “什么?” 就什么?谢时玦也说不出。 他留朋友过夜,本来也没什么。 只是他不开心。 生气他和别人同床共枕,更生气自己没有立场生气。 昨日中秋,谢时玦参加完家宴后就想出宫寻他,可太后懿旨一下,将他留下,陪她赏月。等太后睡下,宫门已经下钥,他只好等天亮宫门开了才跑出来。段行玙不懂他的委屈。 可这些,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 “罢了。”他转身,掀开纱帐往外走。 “喂。”段行玙起身追出去,他正拿起桌上的食盒要离开。 段行玙抢过食盒,“是什么?给我带的吗?” “既然拿来了,又为何不给我?” 谢时玦不说话,也不看他。 段行玙再迟钝也感觉到他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他打开食盒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几枚精致的宫饼,旁边还有一个小瓶,许是桂花蜜酒。 段行玙不懂他明明是带了好吃的东西出宫找他的,又为何不表明来意,还莫名其妙闹起了别扭。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段行玙觉得这男人的心思也不好猜啊! 他正欲放下食盒,却发现方才拿食盒的手沾了些尘,“你…又是□□进来的?” “你说呢?段侯府不欢迎我,我还能大摇大摆走进来不成?还是跟蔡羽钧一样,跟着你进来?” “……”段行玙觉得这人一定是吃了□□……不然怎么说一句话就炸。 “昨日宴会剩下的宫饼,顺手带出来了,你不吃便扔了。” “……哦…”他这般口是心非,段行玙也不知如何招架,只好干巴巴地说,“多谢。” “我不要你的谢谢。” “……那你想要什么?”段行玙脱口而出,又仔细斟酌了一番,低眉道,“你是皇子,我的东西不一定又入得了你的眼。” 谢时玦怕再多待一秒就要暴走了,偏偏面前的人不知道猫咪已经炸毛了,连给他顺一顺毛都不懂得。 他大步流星出门,直至围墙边,跳上去又落地的瞬间,心脏也往下沉了几分。 “公子,九皇子怎么了?”阿茅跑进来,问道。 段行玙揉了揉太阳穴,他都快烦死了,“不知道。” “哦…”阿茅挠挠头,他也不懂,“那我侍候公子洗漱。夫人说让你洗漱完过去梧桐院用膳。” 段行玙让人温了那桂花蜜酿送至秦氏所在的梧桐院,自己提着食盒过去了。 母亲一看那宫饼,有些惊讶,“这宫饼好生精致,可是在凤祥斋买的?” “不是。”段行玙将一块宫饼递给母亲,待她咬下一口,才道,“是九皇子送的。” 秦氏的动作僵了一瞬,“你与他……认识了?” 段行玙知道自己没有听母亲的话,离他远点。 他想着今日谢时玦生这么大的气便是因为觉得段行玙没有把他当成朋友,至少和蔡羽钧比起来是区别对待的,因此想着跟母亲言明他是自己的朋友。 至少以后决计不能让他再□□进来了。 堂堂九皇子,确实不该受此番对待。 “是。他是我的朋友。” 秦氏叹了口气,“皇家的人心性难测,九皇子又不是一个安生的主,娘只是怕你受到伤害。” “娘,我明白你的担忧。”段行玙说,只是他心里是不认同的,皇子也是人,于段行玙而言,只要是他认定的朋友,绝不会因为身份或其他而对之妄加揣测,至于心性,总是要相处过才知道的。 至少目前为止,他觉得谢时玦性情纯正,而且是真心想与他交往的。 “你长大了,娘相信你懂得识人了,既如此,我也不再多言。”秦氏浅浅一笑,斟了杯酒,“桂花蜜酿和这宫饼最是相宜,九皇子倒是有心了。” * 这几日,段行玙心里觉得很是异样。除了谢时玦每次见到他都假装视而不见,绕道而行外,蔡羽钧和楼知昧也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两人竟好几天没说过话了。 倒是邱宏铮和他熟悉了许多,几乎每日都在一块用午膳。 段行玙私下里问过蔡羽钧几次,他都是遮遮掩掩,含混过去。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这天,段行玙、蔡羽钧和邱宏铮三人在一桌用午膳,连邱宏铮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蔡羽钧,怎么楼知昧这几天不与你一道吃饭了,我见着你们好几天也没说话了?” 蔡羽钧继续低头扒饭,闷闷道,“没什么。” 段行玙放下饭碗,正色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蔡羽钧面露难色,往四处看了看,随后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我…还得想想…先不说这个了。谢时玦呢?怎么这几日也不见他和你在一块啊?怎么你现在都跟小玙腻在一块了?” “你胡说什么?”邱宏铮涨红了脸,瞥了眼段行玙,后者似乎只顾着低头吃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蔡羽钧说的话并未搭腔,“我…最近他似乎心情不佳,我问过他,他什么也没说。” 蔡羽钧看向段行玙,“说起来他现在似乎也不捉弄你了?” 段行玙依然垂眼吃着饭,“嗯。”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不是一直都觉得他烦人吗?” “……”段行玙放下筷子,“也许吧。” 下午的课是户外课,几人吃过饭后在学里晃晃悠悠,临近上课才到达训练场。 这堂课学的是射箭,和骑马一样都是两两一组。 已经到达的学子们正在擦拭弓箭,蔡羽钧犹豫不决,“小玙,我这次跟你一组,可以吗?” 邱宏铮在一旁道,“得了吧,你这门课可是丙等,还是我来教行玙吧。” “……”蔡羽钧无力反驳,他看了那边正在仔细擦拭弓的楼知昧良久,咬了咬牙,最终往他的方向走去。 邱宏铮看向段行玙,“你跟我一组吧,我打发原来跟我一组的自己练去。” 段行玙说,“不用了,我找他去。” 段行玙四处张望,寻找谢时玦的身影,后来询问了教射箭的先生,才知道他一个人在另外的训练场。他心上的弦都绷紧了,也不知为何,突然很紧张。他深吸了一口气,便去寻人。 谢时玦正在拉弓射箭,这一箭正中靶心。 段行玙走近,抽了一支箭递给他。 他没有接过,自己拿起了另一支箭,射偏了。 “……”段行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还在生气吗?” 他又射了一箭,这次直接射空了,“我生气什么?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再去拿箭时,段行玙伸手截住了他的手,“那日羽钧喝醉了,怕回去挨训,所以留在我房里了。” 他心里虽然觉得这没什么,但谢时玦好像很在意,他便解释一番。 谢时玦沉默。 段行玙叹了口气,几乎不抱希望地问,“夫子说学里将举办蹴鞠比赛,我没玩过蹴鞠,你可以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越觉得自己写得好烂TAT但是应该还是会更完吧~ ☆、给猫咪顺毛 他继续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家后院有一片草地,平时没什么人过去,我们可以去那里练。” “我跟我娘说过了,所以你不用翻墙进来了,以后都不用了。” 听到这,谢时玦明显一愣,继而又佯装无事般,还要越过他的手拿箭。 段行玙一急,抓住了他的手,“你在听我说话吗?” “听到了。”谢时玦低头看着被他抓着的手,讳莫如深道,“不是要学射箭吗,我教。” 他将弓塞进段行玙手里,后者拿着弓,有些不知所措。 谢时玦走到他的后方,段行玙立马按照他方才看到的姿势做。 “眼睛平视前方,两臂举起,两肩自然下沉。” “勿缩颈、勿露臂、勿弯腰、勿前探、勿后仰、勿挺胸。”谢时玦伸手,从他身后覆了上去,双手握住他的手。 段行玙手一抖,用力握紧手上的弓和箭。 “别动啊,”谢时玦的声音在他耳边,“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话音落下,弦满箭出,“嗖”的一声,正中红心。 段行玙感觉谢时玦的气息就在自己耳边,身体有些僵硬。 “厉害啊。”谢时玦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那你不生气了吧?” 谢时玦双手交叉于胸前,“你听话就不生气了。” 谢时玦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你向他迈近一步,他就能给你整个世界,只要是你。 也只能是你。 已认定的人,是例外,是一切柔软的总和。 况且,几天没和段行玙说话,他心里是又难受又委屈。 段行玙默然,也觉得自己摸到了些这人的脾性,这人表面看起来是一只老虎,实际上就像一只猫咪,不顺着他就很容易炸毛。 但是只要给他顺顺毛,又会变得温顺了。 “发什么呆?”谢时玦歪头看他,“不准再留人在屋里过夜了,也不准留宿别人家,听到了吗?” “。”段行玙本来就喜欢一个人睡,那次不过是事出有因,“哦。” 谢时玦终于满意了。 “那你教我踢蹴鞠么?” “嗯……”谢时玦看着他,摸索着下巴,“你叫声师父我就教你。” “……” 他又抽了一支箭,递给他,“那你自己射一箭,射中靶心我就教你。” 段行玙继续看着他。 “怎么?还要我手把手教啊?九皇子亲自传授箭术,可是很贵的。” “……” “你叫一声师父,我再教一次,怎么样?” “不叫。” “啧,我的箭术可是父皇亲自教的啊,怎么不领情呢。好吧好吧,那我喊你一声徒儿就教你。” 段行玙面无表情:“……” “徒儿~” * 蔡羽钧和楼知昧终于和好了,不过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有些怪异,至于哪里怪,段行玙一时也说不上来。 不过五个人凑到了一起,吃饭的时候其他人都自觉离他们远远的。 谢时玦夹了一块肉到嘴里,漫不经心道,“我们有那么可怕吗?这群人怎么跟怕鬼似的。” 蔡羽钧瞪他,“还不是因为你,”他又指着邱宏铮,“还有你!” 邱宏铮也指着自己,“我怎么了?” “以前我们三个一块儿,可没人躲我们,还不是你俩不够和蔼可亲啊!” 谢时玦嘴角微扬,仔细端详着段行玙的脸,伸手轻扯了扯,“这张脸看起来也不好接近啊。” 段行玙目光凉嗖嗖地看着他,拍掉他的手。 “啧。”谢时玦手撑着头看他,笑道,“要不是长得好看…” 蔡羽钧不同意了,“小玙只有对着你的时候没表情好吗?跟我们一块儿的时候可好了,哪像你俩,凶神恶煞的。” 楼知昧敲了一下蔡羽钧的头,将挑好刺的鱼放到蔡羽钧的碗里,无奈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蔡羽钧吐了吐舌头,跟他们亲近以后,他觉得邱宏铮和谢时玦也没那么可怕,于是他也放肆了些,更何况还有段行玙会护着他! 蔡羽钧戳了戳碗里的鱼,又夹回给楼知昧,嘀咕道,“你别给我挑刺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挑好吃你会吃吗?白瞎了这鲜鱼。” “总之…”蔡羽钧低着头,也不看他,“总之你不要这样了。” 楼知昧沉默地看着他。 段行玙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站在上帝视角的他突然觉得这两个人捅破窗户纸前的互动莫名可爱。 “你可真难伺候啊,给你挑好刺都不吃。”邱宏铮在一旁打趣道,“这怎么跟我娘哄我吃饭这么像呢?” “!”蔡羽钧抬眼瞪他,却因着一副天生的娃娃脸,愣是没有凶狠的模样。 邱宏铮一看,笑出声来,“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长得倒是可爱。” “你!你你你!”蔡羽钧眉毛都竖起来了,“不准说我可爱!我可比小玙还大!” “你还知道行玙比你小呢?”楼知昧戳着碗里的肉,“人家可比你聪明,还比你用功,三日后就要考算术了,我看你再不努力还得考丁等。” “咳咳”段行玙有些心虚,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聪明。 “好啦,你就不能不打击我吗?”蔡羽钧沮丧道,“我这不是学不会吗…” 楼知昧说,“这样好了,我去你那住几日好了,晚上还可以教你。” “不好…”蔡羽钧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他看向段行玙,眼睛突然就亮了,“小玙,要不然你也来我家好了,我们一起学算术!” “不行!”谢时玦第一个不同意,“你只会打扰他罢了。而且,楼知昧教你一个人就教不过来了,哪还能顾得上行玙,对不对?” 接收到谢时玦的眼神,楼知昧点头,“嗯!” “这样吧,你呢,负责教他,”谢时玦对着楼知昧说,“行玙就交给我吧。”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段行玙:“……” 蔡羽钧还想说什么,接收到楼知昧的眼神之后又自觉闭嘴了。 当晚,段行玙吃完饭正在房间里温书,正思考一道算术题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段行玙,马上到正厅去。” “大哥?”段行玙有些惊讶,段行钦基本上没什么重要的事是不会过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段行钦脸色有些阴郁,“九皇子来了,爹正在招待他,你赶紧过去,别耽搁。” 段行玙赶过去的时候,只见谢时玦端着茶杯坐着,气定神闲。而主位坐着父亲,大夫人坐在旁边,段行钦则立在一旁,气氛严肃。 段行玙正想问谢时玦来干什么,就听父亲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向九皇子行礼?” 段行玙弯腰作揖,“见过九皇子。” “免礼免礼!”谢时玦放下茶杯,就差上前去扶他了,碍于段侯在旁,只好端着架子,一本正经说,“都是同窗,不必多礼。” 段行玙站直,也没看谢时玦,只一副疏远的模样。 段侯看他这副样子,说道,“这孩子不懂事,还请九皇子不要见怪。” 谢时玦早就习惯了,笑道,“无妨。过几日要进行算术考试,我今日是来与小玙~交流学习的,今夜想在段侯府宿下,不知可会叨扰了?” 段侯道,“九皇子说笑了。你从小便……” “咳咳咳”谢时玦佯装咳嗽打断了侯爷,他可不想让人提起小时候的事。 他这一咳嗽,段侯也停了下来,他喝了一口茶,笑着说,“侯爷欢迎就好。” 赵氏附和道,“欢迎欢迎,自然是欢迎的。我这就吩咐人在翊丰院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九皇子在这住下就是。” 段行钦瞅准机会说道,“是啊是啊,翊丰院是我的院子,九皇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谢时玦看了段行玙一眼,只见那人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好似不打算插手,“无须费力,我宿在行玙的屋子里就是,如此不劳夫人费心又方便我与他叙事谈心。” 段行玙:“……” 侯爷自然是不敢违背他的,只偷偷叮嘱段行玙好生招待,不要惹是生非。 段行玙觉得,真正来招惹他的是如今在他房里,他的床上晃腿的人。 “从我的床上下来。” “段侯说了,让我在你屋里睡,所以这也是我的床。” “……”段行玙不打算管他了,自顾自地在书桌旁坐下。“那你别出声。” “那可不行,我要指导你学习的嘛。”他下床,搬来一把椅子在他身旁坐下。“而且,你不是让我教你蹴鞠吗?我们可以白天学蹴鞠,晚上学算术。” 段行玙倒不反驳,只“嗯”了一声。 谢时玦心里一直对他说的草地耿耿于怀,等了好几天也没等来段行玙喊他教蹴鞠,终于借着教他算术来到段侯府了,“你上次说你家后院有个草地,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看看?” 说完这话,像是心虚似的,他赶忙又补充道,“蹴鞠对场地可是有要求的,而且还要有球门呢。” 段行玙突然想到,草地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儿也承载着两人的许多回忆…… ☆、岁月静好 “嗯,这几天已经让人在收拾场地了,球门也做好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啊?” “大晚上的有什么可看的?”段行玙低头看着书,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些愧疚,“明天吧。” “哦。”谢时玦也不纠结,“今日夫子留的算术题,你可都会了?” 段行玙如实回答,“还没做。” “那现在做。”谢时玦兴致勃勃地帮他拿好纸笔,又主动帮他研墨。 段行玙低头看题,“架子上有书,随便看。” “不用。我看你就好。” 段行玙神情淡然,岁月静好的模样居然让他有了几分向往,就这么一直看着,好像也不会腻。 段行玙没有抬头,拿着笔在纸上勾画着,下笔干脆利落,如果没有仔细看他写的内容,还以为他胸有成竹… 等谢时玦拿过来一看,嘴角就忍不住抽搐,面对着段行玙平静无波、毫无期待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你这个…最好的结果能得个丙等吧。” “嗯。”段行玙点头,心中暗叹谢时玦这个人也太会哄人了,他知道自己答得一塌糊涂,绝对是丁等的水平。 他这几日又试过了,古书里的知识他过目不忘,似乎争着要跑进他的脑子里,很神奇。可这算术,却是怎么也学不好。 他有些头疼。 “不过有我在嘛,你拿个乙等不是问题。” 段行玙也不知道谢时玦这莫名的自信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自己。 谢时玦开始给他讲解,娓娓道来,段行玙惊讶于他居然这么有耐心。 好在段行玙的脑子也没有那么笨,一番讲解下来,他也颇有收获。 烛火已燃了过半,融化的液体慢慢滑落,复凝结,倚靠在蜡烛周边。 谢时玦伸了个懒腰,“好了,都讲完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段行玙活动了下脖子,起身,认真地看着他,语气轻松了些,“谢谢你啊。” 他也是难得这么认真学习一次。 谢时玦微微叹了口气,“都说了不要跟我说谢谢,换成点实际的不好吗?” “那你要什么?” 谢时玦也站了起来,在他面前,展开双臂,“比如抱一下什么的。” “……”段行玙知道他说话不正经,也没多在意,“好了,我让阿茅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就在隔壁,你过去睡吧。” “不要。”谢时玦已经开始解腰带了,他把玉环拆了下来,“我说了今夜就在你房里睡。” 段行玙看着他手中的玉环,“那边已经备好上好的被褥了,比我这儿的还要柔软些。”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爹让我不要怠慢了你。” “这有什么怠慢?我不喜欢柔软的被褥,”他说着就往里边去,掀开帘帐坐到床上,“你这个我就觉得很好。” “那行。你就在这,我去隔壁。” “不行!”谢时玦出来将他拉进里间,“你要留下帮我暖床。” “那我让人给你暖好床,你再睡下。” “你…”谢时玦抓着他的手,有些用力,“你要我睡别人睡过的床?” 段行玙想他许是误会了,以为要让下人给他暖床,“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真的觉得冷,我让人放几个汤婆子在床上,捂暖了些再睡…” 谢时玦好像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开心一点,忿忿道,“你就那么嫌弃我?” “……”这又跟嫌不嫌弃有什么关系,他只是觉得一个人睡会舒服一些。 不过现在…大概无需多言了,顺着他就是。段行玙已经摸准了这个小祖宗的性格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双手抵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到床上坐下。 “阿勤,阿茅,热水端进来。” “诶。” 回应的是阿茅,谢时玦听得出来,可率先走进来的却是两个女子,都水灵灵的,谢时玦眯了眯眼睛。 二人站立在一旁。 随后进来的就是阿茅,后头跟着一位比阿茅稍大些的少年,两人将热水放到床边,后者蹲在谢时玦脚边,抬头说道,“九皇子,我来为您脱鞋。” 这一抬头,九皇子心头一紧,只见那少年眉眼细长,气质竟和段行玙有几分相似。他心里暗叹,段行玙房里丫头长得好也就罢了,怎的小厮也如此标致。 叹气间,阿勤已经握住了他的鞋。 他一惊,回过神来看到段行玙已经自己脱了鞋,便也制止了阿勤,“不用,我自己来。” 他自己脱了鞋,学着段行玙,把脚伸进水里。 他低头,看段行玙白皙的脚趾在热水的浸泡下变得微红,看着看着…慢慢发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 “看什么?”段行玙伸手接过丫头递过来的毛巾,丢了一条给谢时玦,掀了掀眼皮看他,“脸怎么这么红?” “啊?”谢时玦用他丢过来的毛巾捂住脸颊。 “……这是让你擦脚的。” 谢时玦立马松手,尴尬一下,“哦呵呵…刚刚觉得有点热,所以…呵呵…没事,擦脚擦脚。” 终于躺在床上了,段行玙平躺着,身边那人的胳膊肘触碰着他的手臂。 段行玙往里挪了挪,那人跟着往里挪,挨着他。 “做什么?”段行玙不耐道。 谢时玦又凑近了一点,小声道,“我怕黑啊~” “……”段行玙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不理他。 谢时玦也跟着翻了个身。手摸索着往前,触及段行玙铺在床上的头发,抓了一缕柔软在手心里,望着他的背影入睡。 翌日,听到门被打开,有脚步轻轻走进来,段行玙才悠悠醒来,他撑着床想坐起来,却发觉头发被谢时玦的手轻轻压着。 他将那人的手拉开,自己才坐了起来。 一番动静扰醒了谢时玦,他睁开眼睛又合上,复睁开,双眸迷蒙,“玙儿…” 与此同时,阿勤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公子,该起来用膳了。”。 段行玙没听清谢时玦嘴里在嘀咕什么,只轻轻摇了摇他的身子,将他叫醒。 待他坐了起来,段行玙才对着外头叫道,“进来吧。” 下人侍候二人更衣洗漱。 今日秦氏让人传话来,请段行玙和九皇子过去她的梧桐苑用膳。 至梧桐苑时,秦氏已经候着了。 “见过九皇子。” 谢时玦微微低头,“二夫人不必多礼,劳烦二夫人为我准备早膳了。” “请坐。小玙,你也坐下。”秦氏亲自为二人盛好粥,柔声道,“这是小玙喜欢的生姜肉片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段行玙也帮秦氏盛了一碗粥,“娘,你也坐下用膳吧。” 秦氏笑着点点头,“我想着早晨不宜吃太过油腻的,所以坐了几样清爽的点心,又可饱腹。” 谢时玦在秦氏面前还是乖巧得很,他夹了块点心咬了口,才到,“多谢,味道很好。” 秦氏的厨艺是极好的,这早膳也十分精致,倒是不逊色于谢时玦从前在宫里的吃食。 秦氏似是酝酿了许久,说,“九皇子,你腰间的玉环,可否借我一看?” 谢时玦吃饭的动作一顿,随后解下玉环,递给秦氏。 段行玙看到秦氏的神色颇为动容,有些尴尬,看来得想个法子把这玉环换回来了。 段行玙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学里了。” 秦氏这才把目光从玉环之上移开,“好,好,那你们快去吧,马车已经在府外候着了。” 谢时玦也站了起来,可秦氏似乎没有把玉环归还他的意思。 “娘,该把玉还给他了。” “啊,好…好的。”秦氏将玉递还给谢时玦,又看着他将它别回腰间。 马车走得四平八稳,车内的谢时玦却好似害了软骨病似的,一个劲儿往段行玙身上靠。 “你坐好。”段行玙的胳膊被抱着,很嫌弃地将他推开。 可刚一推开,那人又黏了上来,“让我靠一会儿嘛,我困。” 他双手抱着段行玙的胳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一脸惬意。 “靠着车睡去。” “不要,硌得慌,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好歹我昨夜教了你一夜算术,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再不答应我可告诉你爹去了。” “……”段行玙倒也不是怕他爹,只不过想到他昨晚确实陪着他复习功课至深夜,有几分愧疚,便挺直腰板,由着他靠着。 谢时玦没真敢把身上的重量都往段行玙身上靠,只不过就这么虚靠着,他心里也愉悦得很。 “公子,到了。”阿勤的声音自外头传来,谢时玦也没法再装睡了,他悠悠睁开眼睛,才刚伸了半个懒腰,自由了的段行玙已经自己先掀开帘子下了车。 谢时玦紧随其后下了车,“啧,怎么不等我啊?” “行玙,时玦,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两人一齐回头,看到邱宏铮似乎刚从马车上下来,从后边追了上来。 “昨夜我就在他房里睡的,今日便一齐过来了。”谢时玦道,末又瞄了眼段行玙,想看他的反应。 然而段行玙什么都没说,毫无反应。 邱宏铮脸色微变,僵硬地笑道,“你为何到侯爷府上去?是皇上有差事要交代给侯爷吗?” “没有。”谢时玦搭上段行玙的肩,推着他进门。“我去教他算术,过几日不是要考试么~” ☆、好好说话 “放开。”段行玙耸了耸肩,睨了谢时玦一眼。 “好好好。”谢时玦松开手,正正经经地走路。 邱宏铮点了点头,又道,“对了,下个月的骑射大赛,太子殿下不是让你亲自去各位大人府里下帖子邀请青年公子们么?” “这不是还没去么?对了,你陪我一起去呗?”谢时玦伸手又搭上了段行玙的肩,随即反应过来,又立马放下手。 “不去。” 说话间已经进了致知堂,段行玙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将笔墨纸砚摆放好。 “为何不去?”谢时玦站在段行玙旁边,伸手揪了揪他的衣袖,用让人发腻的声音道,“这是我哥举办的比赛,他让我去下帖子,也会邀请你和你家里的哥哥,小玙~” “……” “小玙小玙小玙…”谢时玦摇着他的手臂。 周遭的公子们都跟见了鬼似的,纷纷噤了声。 “……”他按住谢时玦的手,“我头晕。” “啊?”谢时玦立马抚上他的额头,“怎么突然头晕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段行玙嘴角抽搐了下,把他的手拉下来,“你不晃我手就好了。” “喔…” “还有,好好说话…”这样撒娇,段行玙可受不住。 “好嘞。”谢时玦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玩笑话,又喜笑颜开,但他也没忘记正事,“那你跟我一块儿去嘛~我一个人去,无趣得很,好不好?” 他的眼里满是希冀,段行玙倒无法拒绝了,只好答应了他,点了点头,随后低下头翻书。 目的达成了,谢时玦也满足了,如果半路上没有杀出个程咬金的话,他会更愉悦的! 蔡羽钧凑了过来,“去哪去哪?我也要去!” “没有去哪!”谢时玦大声说道,又想将他赶回自己的位置,“去去去,夫子马上要来了,快回去坐好。” 见他反应如此大,蔡羽钧更好奇了,他扒拉着段行玙的桌子,不让谢时玦把他推走,“小玙,你们要去哪?” 段行玙还没回答,蔡羽钧就大喊大叫起来,“小玙,你变了!你居然与他有了秘密,你我不再是最好的朋友了吗?你竟为了他不顾我们之间的情谊。这些日子以来的情感终究是错付了吗?我很伤心,小玙,我…” 段行玙:“……求你好好说话。” 楼知昧:“……附议。” 连谢时玦也看不下去了,“下次宫宴要请戏班子,我让父皇请你得了。”他翻了个白眼,又道,“下个月我哥要举办骑射大赛,邀请各位大人家的青年公子参加,届时我也会去丞相府拜访。” “你哥?是太子殿下吗?”蔡羽钧问道。 “那不然呢?我哥还能有谁?” “你不是排行第九吗?那不是还有很多个哥哥?” 谢时玦正色道,“我只有一个哥哥,那就是我大哥,当今的太子!” “哦哦哦好,那就是要去下帖子是吗?那我也一起去好了,就当去玩玩。你要去吗?”蔡羽钧回头问楼知昧。 楼知昧表面上在看书,实际上一门子心思都在这边,自然听到了他们在说些什么,“嗯。” “那我也去。”邱宏铮也来凑热闹,“大家去我就去。” “……”谢时玦看着段行玙,见他并无别的反应,叹了口气,“那好吧。” 本来就想和段行玙两个人去的,没成想…哎! 一下课,谢时玦倒没有缠着段行玙要跟他回府,在门外告了别,只嘱咐段行玙在府里等着他晚上再过去。 段行玙倒是没有意见,毕竟在谢时玦的教导下,他的算术确实稍有起色了,还是趁着还有时间,好好学着。 且说他回到院子里沐浴更衣,又用过晚膳,拿着一本诗书来到院子外头,想在这儿等谢时玦过来,却先被侯爷喊了去。 他爹想,让九皇子来教导他,还亲自上府来,实在是太过失礼,倒不如让段行玙去九皇子府上住几天,也可增进朋友之间的情谊。 “爹,你是不是觉得让九皇子纡尊降贵来教我不妥?若是如此,我让他别再来了就是。” “爹不是这个意思。”段侯爷将他招至身前,轻声道,“九皇子与太子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与他交往,将来定大有裨益。” “爹,我和他交好并非为了这些。” “爹就是知道你的脾性,才不得不为你做打算。你不似你大哥,他为人圆滑,有野心,虽然有时谄媚了些,却也结识了不少亲贵。九皇子性子是好的,我瞧得出来,他也是诚心把你当朋友的,爹只让你诚心与他交往,不要怠慢了他,你明白吗?” 段行玙明白他的苦心,却并不想让他们之间的友谊里掺杂太多别的东西,“我只答应您,本着我的心,像对待其他朋友一样对他。” “好。不过还须得有分寸,毕竟他是皇子,切不可再如从前那般顽皮了,也不可万事都由着性子来。” “嗯…”段行玙点点头,“那我去跟娘说一声,用过晚膳就去九皇子府。儿子先行告退。” 他先去秦氏屋里请安,陪同母亲用过晚膳,简单沐浴更衣之后便启程。 段行玙只带了阿勤去,至谢时玦府前的时候天色还未暗。秋天的傍晚裹挟着些许凉意,段行玙一下马车就打了个寒颤。 “砰砰砰”,阿勤上前敲门,很快就有一名年纪不大的小厮开了门,问来人是谁。 阿勤回头指了指站在马车边的段行玙,答道,“我家公子是段侯家的二公子,与九皇子是同窗,劳烦小兄弟进去通报一声。” 那小厮似乎有些惊讶,伸长了脖子看了段行玙好几眼,才道,“好,好,我马上去告诉九皇子。” 不一会儿,那小厮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衣着鲜艳的女子。 那女子双手交叉于胸前,睨了阿勤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段行玙,开口却是对着小厮说的,“小庭,你不知道九皇子正和十皇子在用膳吗?现在没时间见客。” 那个叫小庭的小厮似乎有些犹疑,“可是…他是…” “谁来了都不可搅了爷们的兴致,且在这候着吧,等两位爷用完膳了,自会来告知你们要不要见你们。” “可是……那次……” “好了,十殿下在里头,你是觉得那些个阿猫阿狗能比得上十殿下?” 那女子说着便往里走,作势要关门,还不忘回过头来看着小庭,“还不进去?” “嗯…”他看了看那女子,又看了看段行玙,“那…段公子,我们先进去了,您先等一下,等九皇子用完膳了一定…” 小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子拉了进去,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阿勤叹了口气,走到段行玙旁边,也不抱怨,“公子,那我们且候着吧?” 段行玙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天边的余晖渐渐被夜晚吞噬,阿勤轻声道,“公子,九皇子许是今夜不得闲,要不咱们先回去?” 段行玙被这秋风吹得有些冷,刚想点头,门却在这时候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 段行玙不认识他,只是那人一出来看到段行玙,视线就再也没离开过,他瞪大了眼睛,“你是…段行玙?” 他已走近,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一遍,“你是段行玙吗?” “你是谁?” 先前的那位女子又出来了,她说道,“大胆,见到十皇子还不行礼?” 段行玙一顿,立马行礼,“见过十皇子。” 阿勤也跟着行礼。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他看向那位女子,“灵霜,我看你是越发大胆了。” “哼!”那女子跺着脚进门去了。 十皇子也不理会,直接将段行玙引进门,“你怎么来了?” “找九皇子有点事。”段行玙问他,“十皇子以前认识我?” “不认识…只不过见你一袭白衣,又见你的模样,便猜到你应当是九哥时常提到的段行玙了。” 谢时玦时常提到他吗?段行玙有些疑惑,却只静静听着,并没有插话。 “不过不太凑巧,九哥说要出去一趟,连我都被赶出来了,我缠着他磨了许久,都没问出来他要去哪。”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段行玙,试探道,“不会是佳人有约吧?” 但段行玙并没有什么反应,十皇子只好不再多话,只是心里替自己的九哥捏了一把汗。 “九哥,你看看谁来了?” 谢时玦正在整理发髻,就要出发去段行玙府上了,这会儿听到十皇子的声音,正不耐烦他怎么又回来了,回头一看是段行玙,顿时惊喜得眼睛都发亮了。 段行玙一进门就先给他鞠躬行了个礼,“见过九皇子。” 谢时玦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立马上前,“你这是做什么?才一个时辰不见,竟是跟我生分了?” “这不是在学堂,你是皇子,我理应向你行礼。” 谢时玦道,“我说过的,你无须向我行礼。” 段行玙却是面不改色,“即便我们是朋友,然而…尊卑有别。” ☆、闹什么别扭 “从前你从未如此。” “从前是我逾越了。” 段行玙这话有几分赌气的意味,只是他自己未曾察觉。 “你…”谢时玦却是真的疑惑了,实在想不懂他为何突然如此。 “那个…”十皇子在旁边也是尴尬得很,“九哥,那我先回去了啊。” “段哥,再见,有机会再找你玩。” 段行玙微微欠身行礼,与他告别。 谢时玦看着他,上前拉他的手,问道,“可是在府里等久了,生气了?十弟留在这儿用膳,所以耽搁了,是我不好。” “不是。”段行玙抽出手,往后退了一步,“父亲让我过来向九皇子学习。” 段行玙退后的动作本没有太多意思,谢时玦看了却心都揪起来了。 他看向门外,轻声道,“好,就学习,去书房吧。” 段行玙一如既往地规矩,除了谢时玦问他听明白没时回一句“嗯”,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讲。 谢时玦兴致也不高,几次想问他究竟怎么了,所有的勇气却都被他忽视的目光磨灭了,段行玙的目光从来都不在他身上。 两个时辰过去,夜色正浓,屋里烛火摇曳,二人坐立桌前,状似美好温馨,实则各怀心事。 “那今日就到这里吧,我们歇息了?” “好。”段行玙收拾好书本,起身问道,“我今夜住哪儿?” 谢时玦有些错愕,“你不想跟我睡一屋吗?” 段行玙偏着头看烛火,“如果九皇子忘了事先让人收拾好屋子,那我跟阿勤睡一屋也成。” “。”谢时玦手指蜷缩着握成拳,低声道,“平时十弟过来都会在我隔壁屋住,你可以先住下。” “多谢九皇子。” 他的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谢时玦只是看着,颓然道,“走吧。” 夜里十分静谧,二人从书房走到房间,除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外,再没有一丝声音。 “到了。”谢时玦停下脚步,“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说什么?” 皎洁的月光洒落,二人的影子斑驳交错。 “好。”谢时玦推开房门,“进去吧,早点歇息。” 段行玙进去后,并未点亮烛火,卸下了一身的疲惫往床上躺。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从窗子漏进来的月光,头脑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明明谢时玦什么都没做错,他也不懂自己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谢时玦回到屋里的时候,小庭正在里头坐着打盹儿,头垂着一点一点地,一听到动静又立马醒了过来。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我想着您看了一夜书,给您备了热水敷眼睛呢,您再不回来水又要凉了!”小庭端着水盆到谢时玦旁边。 谢时玦坐下,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水先放着。我先问你,你可知道跟着段公子一起来的那个小厮住在哪儿?” “灵霜姑娘安排他住在西厢房那块儿。” “嗯。你去将他叫来。” 小庭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吗?吩咐小庭也是一样的。” “不是。我见他…今日情绪不佳,想知道可是有谁让他不开心了,又或者是…我做错了什么…”谢时玦低眉叹气道。 小庭自然知道谢时玦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只是这时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我…殿下…或许我知道段公子怎么了…” “?你知道?” “嗯…”小庭犹豫道,“也许是因为灵霜姐姐。其实,今日段公子在门外等了挺久的…一直到十殿下出门,才带着他进来的。” “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又跟灵霜有什么关系?” 小庭讲得磕磕绊绊,却也足够谢时玦听懂了,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谢时玦又急又气,“你为何不早些来禀报我?” “我想禀报公子的,可是灵霜姑娘不让我打扰公子。” “……”谢时玦深吸了口气,“好了,我明白了,你先下去睡觉吧,今晚不必守夜了。” 谢时玦一刻也不想等了,马上往段行玙所在的屋子去。 他轻轻敲门,敲完却又后悔自己太沉不住气了,这会儿他怕是已经睡着了。 他没有再敲门,也没有离开。 里头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谁?” 紧接着烛光从里头亮起来,段行玙仅在一门之隔,“谁在外头?” “我。” 里头安静了一刻,段行玙又问,“有事吗?” 谢时玦闷声道,“我想进去,可以吗?”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些委屈,段行玙犹豫了一瞬,而后打开了门。 谢时玦一进门就把他拥入怀里,只是紧紧抱着,也不说话。 “你…”段行玙吓了一跳,伸手按在他的腹部,想把他推开。 谢时玦用力锁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沉默着。 “你放开。” “我都知道了。对不起,我让你在外面等了那么久,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管教好府里的人,都是我不好…”谢时玦在他耳边细语,“可是你不要生我的气行吗?不要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我好不好?不要把我当成皇子,就把我当成朋友,不行吗?” 他低声呢喃的话语像狗尾巴草似的挠着段行玙的耳朵,扰得他难以定下神来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你先松开…”段行玙用了些力气,从他怀里挣脱开。 谢时玦的手垂着,头也低垂着,眼皮向下耷拉着,睫毛打下一片阴影,显得沮丧极了。 “我没有生气。”段行玙看着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将门关上,把他拉到床边坐下,替自己辩解道,“我只是…今天有点累。” 这话是在哄谢时玦,也是在哄他自己。 他心里没由来地烦躁,或许是因为灵霜的话,又或许是因为父亲提醒了他,谢时玦是皇子,和他的朋友们终究都不一样。可是,这又有什么好烦的,段行玙更想不通自己在难受些什么。 谢时玦握住他的手腕,“我不是说过吗?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好吗?你心里不痛快,也要告诉我,我们是朋友啊。” “嗯…” “那你答应我,以后私底下你无须再对我行礼,好不好?在你面前,我只是谢时玦,不是九皇子,就跟你的其他朋友一样,好不好?” “嗯。” “也不准再不跟我说话了,那样我会很难受。” “嗯。” “那今晚跟我回屋睡好不好?” “嗯…呃…”段行玙看着他。 “不行吗?”谢时玦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还没等他说话,便马上开始脱外衣了,“那我在这屋睡也行。” 段行玙无奈,也不再阻止他了,只觉得谢时玦骨子里是个黏人的小孩子罢了。 谢时玦乖乖在被窝里躺好,揪着被子盯他。 段行玙去熄了烛火,借着月光回到床上,看见他的眼睛亮得很,在他身旁躺下。 他才一躺下,谢时玦就伸手抱住了他,段行玙条件反射地伸手推他,怪不习惯的。 “你又后悔了是不是?蔡羽钧都能碰你,我一碰你你就这个样子!” 谢时玦还记着那日蔡羽钧在他的床上,用脚踢他,和他打闹! “他也没有动不动就想抱我啊,睡觉就睡觉,抱我做什么。” “我是动不动就想抱你,可是何时动不动就敢抱你了?”谢时玦委屈道,“只有今日抱了两次,而且你都把我推开了。” 段行玙第一次遇到这样打直球的人,一时间也是不知所措。 谢时玦只好不抱他了,可还是离他很近,“可是抱你一下,我就很开心。” “……” “这样真好。” “好什么?” “就是好。” 他在自己府里,同床共枕,就像,把他娶回家了一样。 沉默良久,段行玙又说,“你跟别人说的很不一样。” “嗯?”谢时玦在黑暗中看着他的侧脸,“蔡羽钧是不是说我很凶?” “嗯。” “那是我懒得理他,对你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 谢时玦毫不犹豫,“没有为什么。” 段行玙哭笑不得,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问道,“那位姑娘是谁?” 他觉得府里上下对那位姑娘的态度都不一般,她似乎也并不怕十皇子,于是段行玙有些好奇。只是这话一问出他就后悔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倒像是他打起人家姑娘主意来了。 “谁都不是!” 谢时玦的反应让他更觉怪异。 既然不想说,那就就此翻篇吧。 “哦。”段行玙又翻了个身,平躺在谢时玦身侧。 “好了好了我说,”谢时玦闷闷道,“她是我母后送到我身边来伺候我的,叫灵霜。” “哦。”原来如此啊… 谢时玦又补充道,“我可从来没让她伺候我啊!我身边有小庭,就是那个跟阿茅一般大的孩子,还有其他丫鬟,才不需要她。可我又不能再把她送回去,只好让她待在府里了,就是府里多养了个人,也没什么。” “嗯。”段行玙的好奇心止步于此了,困意涌了上来。 可谢时玦的一颗心却悬着,他知道灵霜有几分姿色,深怕段行玙看上她了。 ☆、灵霜姑娘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起她?” “没什么,随口一问。”段行玙闭着眼睛咕哝道。 谢时玦不相信,咽了一口唾沫,又问“难不成你看上她了?” “……”段行玙睡意已浓,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随口应答道,“……嗯…” 嗯? 谢时玦当场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在黑暗中僵硬着不动弹,良久,才问,“你说…什么?” 在那之后都没有得到回应的谢时玦失眠了半夜,至夜半才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罪魁祸首却在清晨一如往日酣睡到天亮。 段行玙伸了个懒腰,看着睡觉时依然皱着眉的谢时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叫他了。 段行玙收拾完走出屋子的时候,发现小庭正在外头站着,一见到他,便迎了上来,“段公子,我在我们殿下房里没找到他,便知道他来段公子这儿了,他还未醒吗?” “嗯。”段行玙点头道,“时辰还早,让他再睡一会儿也无妨。” “好。那我先伺候公子洗漱吧。” 小庭服侍完段行玙,又跟着其他下人一起将早膳都端至谢时玦房里,段行玙也在一旁帮忙。 “小庭,殿下呢?”来人正是昨夜另谢时玦失眠的原因之一——灵霜。 “殿下还在睡觉!” “哦”,她睨了段行玙一眼,并未与他说话,“那我去叫他。” 灵霜说着就要掀开帘帐进去里边。 “灵霜姐姐,殿下昨夜不在这儿歇息。” 灵霜一愣,看向段行玙。 小庭又道,“昨夜殿下在次屋歇下了。” “哼!”灵霜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从隔壁屋里跑来一个丫鬟,神色匆匆,喊段行玙过去,说是谢时玦吵着要见他。 段行玙和小庭过去的时候,一众丫鬟包括灵霜都被赶了出来,在门外干着急,也不知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见段行玙过来了,大家纷纷让开了路,让他进去。 谢时玦正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段行玙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只见他满怀怨怼地看着他。 段行玙朝他走近,“怎么了?” “你去哪了?” “醒了,就到外面走走看看。” “为什么不喊我?” “……刚刚时辰还早。”段行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谢时玦盯着他,随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更加幽怨。 “干什么?赶紧起来用膳了。”段行玙把他的衣裳取来给他。 谢时玦却是直接站起来,在他面前摊开手臂。 段行玙也没拒绝,干脆利落地帮他穿上衣裳,里里外外都整理妥帖,又将置于床头的玉环给他别在腰间。 谢时玦被安抚了些许,只是情绪还是不佳。 饭桌上,段行玙和谢时玦坐着,其余丫鬟则于旁边侍立。段行玙看着灵霜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服饰,抬眼问她,“灵霜姑娘可要一同用膳?” 还没等灵霜回答,谢时玦就坐不住了,“她不跟我们一起!” “……哦。”段行玙适时闭了嘴。 “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别在这看着了。小庭,去备车,吃完马上去学堂。” 待到屋里只剩两人的时候,谢时玦又不说话了,闷着头戳自己的饭碗。 谢时玦不懂他为何情绪不佳,也不懂得如何安抚人,只好也埋头用膳。 直至坐上马车,谢时玦皱着的眉头还是没舒展开,依然是一筹莫展的模样。 “你怎么了?” 谢时玦看他,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见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段行玙更是摸不着头脑,“到底怎么了?” 段行玙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那你有什么不痛快的,不可以说与我听吗?” 谢时玦难得看他这样跟自己讲话,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受,还是不死心地再问一遍,“你昨夜说的话,可都还记得?” “什么话?” “就是…你看上了…灵霜,是吗?”谢时玦垂下眼眸,不看他的眼睛。 “什么?”段行玙除了震惊别无其他,“我什么时候说我看上她了?” “你就有!”谢时玦控诉道,“昨夜我问你,你说是,之后就睡着了,我一个人难受了一整夜!” “我……”段行玙失笑,“所以你今日此番模样便是因为这事?” “你觉得这是小事吗?可我不这么认为。” 段行玙笑了一下,心中认定谢时玦这是心悦灵霜姑娘,还以为自己也喜欢上她了,才如此暴躁。“你放心,我没有看上她。” “真的?” 段行玙说完又想到在谢时玦面前说看不上她心上人,似乎有哪里不对,于是补充道,“不过灵霜姑娘确实气质卓越。” 谢时玦的心忽上忽下,被撕扯得难受极了,他抓住段行玙的手,自以为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不许喜欢她,也不许觉得她好看,知道吗?” 段行玙觉得谢时玦为了心爱的女子如此吃醋,倒是有趣得很,他强忍着笑意,脸色严肃地点头答应。 谢时玦这才满意。 段行玙在谢时玦府上住了几天,直至算术考试结束。 段行玙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便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如何?” 段行玙没有回头,只道,“尚可。” 谢时玦在他背后,凑得很近,“那今日还去不去我那儿呀?” 段行玙摇摇头,“不去了,我已让阿勤将我的衣物收拾好带回府。” 谢时玦有些沮丧,闷声道,“喔…” 段行玙这才收拾好桌子,转过来看他,“怎么?” 谢时玦掀起了眼皮盯着他,委屈道,“没有你,我只怕睡不好觉。” “……” 谢时玦掀起了眼皮盯着他,委屈道,“没有你,我只怕睡不好觉。” “……”段行玙屈指敲了下他的头,“又说胡话?” 谢时玦抿嘴,可怜巴巴道,“我说真的,我习惯了和你一起啊。” 段行玙摇了摇头,只把他说的当玩笑话。这时阿茅已经进来了,径直往段行玙这儿跑来,飞快扑进他怀里,“公子,阿茅想你了。” 段行玙面带笑意,摸了摸阿茅的头,“这就要回去了。” 阿茅从他怀里退出来,说道,“那公子以后去哪儿都带上阿茅好不好?阿茅不会添乱的,一定好好伺候公子。” “好好好。”段行玙捏了捏他的脸,继而看向谢时玦,“那我走了?” 谢时玦本来已经很不舍了,这会儿看着他俩的互动,心里更是酸涩,“嗯…” “。”段行玙看他一脸丧气样,觉得可怜又好笑,又问道,“你不走么?一起出去吧。” 谢时玦抬起眼来,在眼前人眼中捕捉到一丝笑意,他想,等到能够名正言顺地一直在他身边的时候,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吧。 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再等等又何妨? 收拾好心情,谢时玦点了点头,随段行玙往外走。 “明日不用上学,要去下拜帖么?” “嗯!”说到此事,谢时玦脸上的表情才明媚了些,“你说好了要一起去的。” “嗯。” “不过宏铮明日要随邱将军外出,就不跟我们一起了,将军府的帖子我已先交给他了。”谢时玦说着从怀里拿出帖子来递给段行玙,“这是给你府上的,帖子上只有你那位兄长的名字,本来大哥只说邀请十六岁之上的公子的。” “哦…”段行玙接过帖子,有些茫然,意思是他不能去? “你有我嘛。”谢时玦盯着他,笑道,“你虽未满十六,跟着我去也无妨,大哥也想见见你。” “见我?太子殿下知道我?” “这…”谢时玦有些心虚,目光转向别处,“就是…偶然跟大哥提起过…呵呵,那我们明日先去左相府上找蔡羽钧,再去右相府里找楼知昧,接着再一起去陆国公府上吧?” “嗯。” 说话间已到达马车附近,段行玙和谢时玦告了别,坐上马车归府。 马车行至偏门,段行玙一下车就看到母亲已在门外候着了,一见他下车,立马迎了上来。 “小玙。” “娘,我回来了。” “嗯。”秦氏握着他的手,“这几日在九皇子府上,过得可好?” “一切都好。娘这几日可好?” “好,我在自己府上,能有什么不好?” 段行玙跟母亲进了瑞玉院,一进门就发现自己屋子的门没关严实。 段行玙快步走过去,推开门,只见段行钦在里头,着急忙慌地转过来,神色略显惊慌。 段行玙看着他,问道,“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哦…”段行钦目光微微躲闪,“我听闻你今日回来,想过来问你一些事儿,没想到来得早了些,便想着在这儿等你。” “等我?那又为何不敞开门?” 一听这话,他脸色突变,“段行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问大哥来此所为何事?”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 段行玙义正言辞,“是吗?” “你!我还能来这儿干什么?不过是问你几句话,你何至于如此咄咄逼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一些章节锁了是因为在捉虫~(估计这章审核出来那几章也放出来了) ☆、不会错过 秦氏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只好出声制止,“小玙,不能这般与你大哥说话。” “哼”,段行钦睨了秦氏一眼,继续对着段行玙说,“我是你大哥,这儿是段府,我是嫡长子,想进哪儿便进哪儿,由不得你说三道四。” 段行玙被母亲拉着,也不再争辩。 段行钦此时情绪也稳定了些,正色道,“小玙,你别仗着如今九皇子宠你便目中无人,尊卑不分,大哥管教你是为了你好,明白吗?” “……”段行玙不想回应,却看到秦氏在一旁给他使眼色,只好冷声道,“是。” “我来是想问你,太子举办骑射大会,吩咐九皇子下帖子,他可已拿给你了?” 段行玙拿出帖子,交给段行钦。 段行钦拿到帖子,打开来一看,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夜晚,段行玙一如往常般温书,只是今夜不知怎的,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他干脆把书合上,早早地上床躺着,可翻来覆去,却总是难以入睡。 脑海中又浮现出谢时玦今日说的话,只怕不习惯的不止他一个吧。 段行玙又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心中暗叹,应当是最近精神紧绷着,好不容易松懈下来了,一时调整不过来吧。 好在夜并不漫长,段行玙醒来时天色已明朗,阿茅伺候他洗漱完毕,才对他说,“公子,九皇子在外头。” “?什么时候来的?” “不晓得,我醒来给公子打水过来时就看到了。他只说不要打搅你,只在外头候着。” 段行玙整理好衣裳,走出屋子,顿觉神清气爽,好似夜里的难眠并没有让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消减半分。 谢时玦正在院子里的凉亭上坐着,段行玙走过去,疑惑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早?不是说直接在羽钧府里回合吗?” “你醒啦?”谢时玦有些惊喜,“还以为要再等等呢。我这不是睡不着么?想着干脆过来等你好了。” “?”段行玙见他眼窝底下一片漆黑,有些无奈,“那要不你去我屋里再躺会儿?我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不用,这会儿哪里能睡着,我跟你一块儿去。” 段行玙的院子里自个儿配了个小厨房,倒也没有专门的厨子,都是自己屋里的下人在忙活着。 冰卿一看谢时玦进来,赶忙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向他行礼,阿勤也道,“见过九皇子。” 谢时玦点点头,边打量着小厨房边说,“你们忙你们的。” 阿勤对段行玙说,“公子,馄饨差不多要煮好了,你与九皇子先回屋坐着,我待会便端过去。” “嗯。”段行玙见确实是没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那便回去等着好了,他吩咐道,“其中一碗不要虾仁的。” “好。” 二人又从厨房走回屋,谢时玦跟在段行玙身后,忍不住好奇道,“你什么时候不吃虾了?” 段行玙回头看他,“不是你不吃吗?” “啊?”谢时玦有些惊讶,“我没有不吃啊…” “喔…”段行玙有些懊恼,“那是我搞错了…” 谢时玦仍然好奇,“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吃虾啊?” “……”段行玙想起刚去上学的时候,谢时玦给他剥了满满一碗的虾,而他自己面前的虾却没有动过,所以段行玙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不喜欢吃虾… “嗯?”谢时玦不依不饶。 “那次在三味堂用膳,见你一口都未动过,以为你是不喜欢。”段行玙说着此话,也有点心虚,当日他分明是因着给他剥虾,无暇自己吃。 一听他提起这茬,谢时玦倒是委屈起来了,“那次你一个都没吃,全倒了。” 段行玙语塞了一阵,“我那时……”并不想与你扯上关系。 他倒没有如此说,只道,“我那时以为你是作弄我。” “天地良心!” “现在知道了。” 阿勤将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端了上来,还有几碟酱料。 段行玙将自己碗里的虾仁馄饨分了些到谢时玦碗里,又把几碟酱料放置在他眼前。 “辣椒,不知道你吃不吃。” “我不吃。”谢时玦看着他。 “哦。” 谢时玦又从自己碗里挑了些素菜馅儿的馄饨给段行玙。 其实,他从前不吃虾,可是段行玙爱吃,所以他也爱吃。他从前无辣不欢,可是段行玙吃不了辣,于是他也不吃辣了。 谢时玦咬了一口虾仁馄饨,又抬头看也在吃馄饨的段行玙,他突然说,“你做的桃花酥,我还没有吃上。” “咳…”段行玙险些被呛到,他低着头,“错过了就没有了。” 谢时玦看着他,突然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会的!没有错过,只要你还在,我还在,就永远不会错过。我来找你了,不是吗?” 段行玙被他抓得有些疼,抬头看他,却在他眼里看到了令人费解的情绪,他安抚道,“好。没有错过。我日后再给你做。” “嗯。没有错过…不会错过…”谢时玦满意地笑了。 二人用过早膳便出发往左相府。 谢时玦一报上身份,下人没敢让他在外头候着,忙迎着二人进去,另一个下人则跑着去通报。 不一会儿,蔡羽钧就过来迎接他们了,后面还跟着楼知昧。原来他们正在用膳。将他们迎进屋后,蔡羽钧请二人坐下一同吃着东西,但二人都拒绝了。 蔡羽钧边吃边说,“我爹出门办事儿了,你们把帖子给我就行,反正我家里也就我一个满十六了。” 蔡羽钧说着又指了指在一旁给他剥鸡蛋壳的楼知昧,他家的也直接给他就成,待会我们直接去下一家。” 楼知昧剥壳的间隙还不忘冲着段行玙和谢时玦点头。 “没想到这么省事儿啊?”谢时玦将两张帖子拿出来分别交给两人,“本来今天就只打算拜访你们两家还有陆国公府,看来待会儿就能完成了。不过,楼知昧你今日怎么这么早过来?” 楼知昧答道,“昨夜就在这儿了。” “哦~”谢时玦这会儿有点羡慕他是怎么回事…… 段行玙就坐在蔡羽钧旁边,离得挺近,他突然一动不动地盯着蔡羽钧。 蔡羽钧有所察觉,却仍然没心没肺地吃着剥了壳的鸡蛋,“看我干嘛?” 段行玙看着他的脖子,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我只是疑惑,如今居然还有蚊子吗?你的脖子被咬了……” 蔡羽钧猛地捂住脖子,揪着衣领盖住露在外头的皮肤,遮住在领子里若隐若现的红色痕迹,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谢时玦的目光在蔡羽钧和同样红了脸的楼知昧身上流连了片刻,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笑道,“现在是还有蚊子啊。” “别看他了”,他将段行玙拉过来,扯着衣领让段行玙看,“我也被蚊子咬了呀,你看看我。” 蔡羽钧:“……” 楼知昧:“……” “……”段行玙倒没有看出什么来,只是这个场面怎么看都有些怪异,他只好伸手将谢时玦的衣领理好。 蔡羽钧接下来就只顾低着头吃东西,也不说话,倒是楼知昧已经恢复了平静,神色自若。段行玙后知后觉,也猜到了些端倪,暗自懊恼啊自己怕是傻了…… 四人又去了陆国公府,陆国公携家人一同接待,陆铭昭与陆洺汐兄妹二人也在。 “九皇子亲自前来,家里未曾事先做好准备,倒是老夫招待了,还望九皇子见谅。”陆国公居主位,对谢时玦说道。 谢时玦起身作揖,“国公言重了,我今日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邀请陆公子参与骑射大赛,只是同龄人之间一起切磋交流,也不是十分重大之事,便没有事先打招呼,还请国公莫要怪罪晚辈失礼。” “殿下请坐。”陆国公是个万事都做得十分周到的人,与谢时玦互相恭维一番之后,又请蔡羽钧和楼知昧代他向他们的父亲问好,虽是第一次见面也如同熟悉的长辈一般。且陆国公说话又知分寸,没有把这群小辈当孩子看,说话的方式让人很是舒服。 最后才到段行玙。陆国公是段行玙的姨父,但也是许久不见他了,段行玙从小便讨人喜欢,他见了段行玙,是满心欢喜的。 “小玙,你可还记得我?” 段行玙穿过来不久便去了许都,或许曾见过他,却对他没有印象,只知道他是姨父,偶尔听母亲提起过几句,“记得的。姨父近来身体可好?家父家母让我代为问候。” “好,我都好。”他伸手招呼段行玙到他身边,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一遍,只感叹当年阴柔内向的孩子如今已成长为翩翩少年。 段行玙又向国公夫人行礼,并向她传达了母亲对她的挂念。 几番寒暄之后,国公欲留他们下来一同用午膳,几人盛情难却,加之午后不打算在去别处了,于是也不推脱。 午膳过后,几个少年在屋里叙话,段行玙去了茅房,路过某处庭院,被声声哀怨的琴音吸引,不禁放慢脚步。 ☆、醋缸翻了 琴声其实并不算极好,但因弹奏者技巧实在高超,激起了段行玙的几分好奇心。忽而琴音戛然而止,原来是院子里的人被惊扰了,段行玙这才察觉自己已在院门边驻足良久。 “表哥?” 原来弹琵琶的人正是陆洺汐。 段行玙走近,向她表示歉意,“我无意打扰你,这就离开,你继续弹。” “不是表哥扰了我,而是我本就不专心,若是心无旁骛,又怎会被外界所扰?” 段行玙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陆洺汐轻笑,“曾听兄长提及表哥颇通音律,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指点倒不敢,只是方才听表妹弹奏那曲湘妃怨,略显单薄了些,不过你如今这年岁,能弹得如此,已是难得。”段行玙不是在恭维,而是切切实实地欣赏她的技艺。 陆洺汐的表情似乎有些苦恼,她看着段行玙,“这首曲子诉尽哀愁,我也未曾体会过相思之苦,实在是难得其精髓。” “不如表哥帮我看看这首曲子如何?”陆洺汐抽出一份曲谱递给段行玙。 段行玙仔细看了一番,这首曲子多处可圈可点,“这首曲子从前从未听过,不知是何人所作?” “是我闲暇之时自己写着作乐的,表哥以为如何?” 段行玙又仔细看了看,“你熟习音律,这曲子也熔铸了你自己的情绪和想法,想来你若是弹这首曲子,应当比方才的湘妃怨更加动听。” “那我就在表哥面前献丑了。” 陆洺汐已经低头拨弄起琴弦,她早已将音律熟记于心,音乐随着指尖流淌,秋风轻轻吹动她的发尾。而段行玙站立在她身侧,低头看着曲谱,倾耳聆听。 陆洺汐只弹了其中一段,便蹙着眉停了下来,“这一段我觉得怪怪的,总也弹不好。” “嗯…”段行玙看了一阵,将曲谱放回桌上,手指抚上琴弦,“你听听这样改好不好?” 段行玙的手指轻拢慢捻,琴声一泻而出,灵动而又缱绻。 “果然好了许多!” “嗯,你的曲子编排太过紧密,有些时候过满则亏,要懂得取舍。” “嗯~表哥说得是。”陆洺汐微微一笑,“方才我实在是太过惊艳,没有记住,不如表哥再弹一次,我把曲子记下来。” “好。”段行玙又弹了一遍,他已经许久没有碰琴了,他从前不爱学习,家里人也不指望他靠读书出人头地,便给他报了些兴趣班,他好好学完的也就只有钢琴了。 来到这里之后,为了打发时间他也学了古琴和琵琶,钻研了一些日子,倒是学得不错。 清风徐来,琴声驾着秋风远驰,也免不得将他人吸引过来。 段行玙的手指刚一离开琴弦,便听得谢时玦的声音在喊他,“行玙。” “诶诶,”段行玙看到门口处,蔡羽钧正伸手拦着谢时玦,“人家才子佳人如此雅兴,真真是羡煞旁人了,你这会儿过去做什么?” 谢时玦却只盯着段行玙,一言不发。 “羽钧,莫要胡说。”段行玙朝他们走过去,又道,“只是偶然听见洺汐在弹琴,听了一阵。” “真没想到小玙你还懂乐理!”蔡羽钧说。 陆铭昭笑道,“小玙会的还远不止你们看到的。” 陆洺汐也已起身走了过来,“表哥真的很厉害。” 蔡羽钧看了看两人,调笑道,“你的表哥当然厉害啦~” 楼知昧看了看谢时玦,伸手捂住了蔡羽钧的嘴巴,“别胡闹。” 段行玙也看着谢时玦,却见他脸色不佳,“你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怎么了?”陆洺汐着急道,“我马上让府里的先生过来看看?” 谢时玦只说,“不用。” 段行玙想他应当是不想麻烦了别人,于是对着陆铭昭说,“那我们便先回去了。” 他们在国公府门口便跟蔡羽钧和楼知昧分开了,谢时玦则是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段行玙看着他飞快上车的背影,也跟着上了马车,只听阿勤在外头问道,“公子,现在往哪儿去?” 段行玙看着谢时玦,问他,“先送你回府吗?” 谢时玦低着头不看他,一片沉默。 段行玙对着外头喊道,“先送九皇子回府。” 谢时玦终于出声了,“不!” 段行玙不懂他为何这样,默默在心里叹气,皇家的人果然阴晴不定,心思难测。 他又问道,“那便去我那儿?” “嗯。”他这会儿倒答得很快。 外头的阿勤一直注意着里头的动静,用不着段行玙吩咐,就驾着马往前走了。 谢时玦这会儿正闭着眼睛,身子坐得板正。 段行玙知道他没睡着,忍不住问道,“你又怎么了?” “又?”谢时玦倏地睁开了眼睛,“你现在是觉得我事很多,很烦是吗?” 段行玙心里闪过一股怪异的念头,他怎么觉得谢时玦现在这副模样很像对着男朋友无理取闹的女孩儿… 此时谢时玦又闭上了眼睛,他也只好噤了声,学着他闭目养神。 到达侯府后,谢时玦先行下车,轻车熟路地往里头走,侯府里的人都认得他了,也不敢拦着。 段行玙默默跟着他进府,又进了自己的院子,自己的房间。 “……你”段行玙想他早晨醒得早,如今怕是精神不佳,于是问他,“你想先休息一下吗?” 谢时玦没有回应,自顾自地又走进了里屋,脱了鞋上了他的床,坐在床上看他。 “……你休息吧,我先出去。” “去哪?” “我还不困,就在外头,你有事便喊我。” 谢时玦躺下了,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不看他了。 段行玙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便往厨房去。这会儿还早,厨房里并没有人在,段行玙便想着做些糕点。 段行玙跟母亲学过,只是做得并不好,这会儿小心翼翼地将面团捏出花瓣的形状,却怎么捏也捏不好。忙活了一阵子,又等着蒸熟,好一会儿才终于出锅了。 段行玙捏起一朵皱巴巴的花瓣尝了一口,好在味道还过得去。 他端着新鲜出炉的桃花酥回屋,才发现谢时玦穿着里衣在外屋坐着,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有些许瘆人。 段行玙还未走近,就听谢时玦低声说,“你骗我。” “什么?” 谢时玦低下头,又不说话。段行玙走近,将盘子放在谢时玦面前,“想来你应当饿了,先吃点…” “不吃。”谢时玦压根就没看盘子里头装着什么,伸手将盘子往外一推。 盘子摩擦着桌子发出难听的响声,放置在边缘的几颗桃花酥掉在桌子上,两人皆是一愣。 段行玙眼帘低垂,伸手捡起落在桌上的桃花酥,轻声道,“好,不吃。” “你…”谢时玦愧疚万分,抓住他的手。 段行玙却继续捡起第二块。 “我…”谢时玦将剩下的全捡了起来,又将段行玙手里的抢了过来,“我不是有意的…” “嗯。给我吧。” “不给。你不是做给我吃的吗?” “脏了。” “不脏。”谢时玦说着就把手里的桃花酥一股脑儿塞进嘴里,生怕段行玙抢回去似的。 “看,我吃了,不脏。”谢时玦的嘴巴塞得鼓鼓的,说话含糊不清。 段行玙无奈,倒了杯茶给他,看着他喝下去,才指着盘子说,“这里还有这么多呢,我是想让你别吃那些脏了的。” “哪里脏了…”谢时玦无措地摩挲了下手指,认真看着他,“你做的我都爱吃。” 谢时玦拉着段行玙坐下,“都是我不好,方才我情绪不好。” “嗯。” “那你原谅我了吗?” 段行玙摇了摇头。 谢时玦顿时丧气了,“那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要不然你打我吧。” “…”段行玙又摇头,“我没怪你。” 谢时玦顿时泄了气,他宁愿他跟他生气,至少再在意他一些,不过好在还有桃花酥可以安慰他。方才吃得急没有仔细看,这会儿,他拿起一块来仔细端详着。 段行玙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别看了…你吃不完我就端去给阿茅吃了。” “诶诶,这是给我的,怎么能再给别人?我还想吃。” “嗯……” “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谢时玦看着他,眼睛里仿佛有光。 “嗯…闲着没事干,就做了…” “哦…”谢时玦有些失望,小声嘟囔着,“我还以为是特意给我做的呢…” 段行玙的目光移向别处,不具体看什么,只盯着虚空,也不回答他。 谢时玦埋头闷闷地吃着桃花酥。 段行玙回过神来看着他只穿着里衣,问道,“你冷不冷?要不要进去穿好衣裳。” 谢时玦摇摇头,满是希冀地看着他,“我想听你弹琴。” “嗯?”段行玙有点意外,“你喜欢听?” “嗯…”谢时玦说,“我从前从来不知道你会弹琴,何时学的?” “几年前,在许都很无聊,你知道我不爱看书,就什么都学了一点,但并不精通。” 原来,缺失的时光还是让人错过了很多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都是好几个月前写的了,快空了,然而快开学啦~后面应该要慢更了 ☆、十分好哄 “并不精通吗?”谢时玦轻声笑道,“可我看你在帮她改曲子。” “…我恰好懂得一点,只是帮她看一下。” “是吗?然后还弹给她听了。” 段行玙突然觉得他有些咄咄逼人,却见他神情淡漠,又以为是自己错解了他的心思,只好说,“那你想现在听吗?” “嗯!” 段行玙屋里是有琴的,只不过从前都搁置在一边了,他着人将琴找了出来。 段行玙坐下,手指在琴弦上抚了两下,琴声清脆。“想听什么曲子?” “你今天给她弹的是什么曲子?” “那是洺汐自己作的曲子,我记不太清楚,你若是想听,我便试着弹弹。” “不要。”谢时玦哪里会想听陆洺汐作的曲子,他沉思片刻,“那就凤求凰吧。” 段行玙点点头,稍稍思索了下,便开始弹奏。 谢时玦随着他的乐声念着:“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段行玙抬头看他,两人的目光撞上,一个继续弹,一个继续念。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琴代语兮,聊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傍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琴挑凤得凰,题桥志气昂,千古姓名扬。” 琴声悠扬,人语清澈。 一曲完毕,两人均是意犹未尽。 “好了。”谢时玦心里总算舒坦了,“我要走了。” 听到这话,段行玙不由一愣,“不留下来用晚膳吗?” “不了,我得进宫陪皇祖母用膳,她该想我了。”谢时玦一边往里屋走,一边回头对着段行玙笑,“你若是想让我留下来,我便明日再进宫。” 段行玙跟着过去,倒没随他进去,只在帘帐外头,背对着他,“那你去吧。” “……”谢时玦穿戴完毕,走了出来,盯着段行玙,“小没良心的。” “你方才休息了一阵,身子可舒坦了?” 谢时玦看着他,“身子好得很,方才是心里不舒坦,所以你以后要乖一点。” “?”这跟他乖不乖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他哪里不乖了,他明明觉得自己最近是越来越安分了。 段行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道,“明日见”。 “给我拿个食盒来。” “嗯?你还要打包?” “不是给我做的么,自然得由我吃完。”谢时玦嘀咕着,“省得让你给了旁人。” 段行玙吩咐人拿来食盒,帮谢时玦打包好,这才送走了他。 谢时玦前脚刚走,后脚秦氏就进来了。 “九皇子走了?” “嗯。刚走。” 秦氏坐下,问道,“你今日去你表哥家里了?” “嗯。大姨很是挂念您。” “我过几日便过去坐坐。”秦氏又问,“你此番可见到你洺汐妹妹了?” 段行玙只是点头,“见到了。” “你觉着她如何?” “挺好的。” “你若是与她情意相投,我们两家倒有意愿亲上加亲,你意下如何?” 段行玙脸上一热,倒不是因为害羞,只是他还从未想过这等事,况且,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可以在这里娶妻生子吗? “娘,我年纪尚小。” “怎的就小了?你十六岁生辰就快到了,看看你大哥,早早地就娶妻了,你若是不想那么早娶妻,先把亲事定下来,过两年再成亲也是好的。”秦氏苦口婆心。 “……”段行玙无言以对,在这儿,他这个年纪确实可以娶妻了。 “你只好好与她相处看看,若是真有感情了呢?况且你们儿时便要好,只不过是你忘了。” “嗯…”再如何要好,也是原来的段行玙。 “我与你爹商量了,你生辰那日我们都不来打搅你们,你们年轻人一块儿玩,不过也不可不知分寸,我想着让你表妹过来帮衬着,可好?” “娘,表妹在这儿怕是不自在。” “小玙,你方才才说要与她好好相处,若是没有机会,如何了解彼此?” 段行玙妥协了,“知道了。” * “前几日算术考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这次题目难了些,总体考得都不好。”夫子顿了一下,黄字甲班内的气氛更是沉重。 蔡羽钧躲在楼知昧身后念叨着,“保佑保佑,保佑我得丙等。” 楼知昧摇摇头,“你就这点志气?” “哎呀,我又不是你,只要不得丁等,我爹就不会为难我。” “蔡羽钧,你躲在人身后念叨什么呢?” 蔡羽钧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回…回夫子,没说什么。” “是吗?那我怎么听到你的声音了?” “是…”蔡羽钧病急乱投医,指着楼知昧道,“是他,是楼知昧找我说话。” 楼知昧倒很是纵容他,他也站了起来,“嗯。是我与他说话。” 楼知昧这副虚心认错的样子,气得夫子顿时连训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坐下坐下,都给我坐下。” 夫子抖了抖一摞卷子,“有的人不认真听讲能得甲等,有的人拿了丁等还不好好听课,蔡羽钧,上来拿卷子。” “啊?”蔡羽钧这才刚刚松了一口气,这下子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他不情不愿地走了上去,接过卷子,上面是惨不忍睹的批改和大大的“丁”字。 “夫子…您真没判错吗?您要不再看看?”蔡羽钧可怜巴巴道,这次又是丁等,他爹非得罚他不可。 “你答得如何自己心里应当有数。”夫子把另一张卷子递给他,“这一次的一甲,楼知昧,你也一起拿下去,好好看看自己和人家的差距。” “……”蔡羽钧接过卷子往回走,愤愤不平地盯着楼知昧,在经过他的位子时,楼知昧伸出手来。 蔡羽钧伸出手掌狠狠地拍了下他的手,安静的书屋里响起“啪”的一声。 “蔡羽钧!你又在干什么?!”夫子吼道。 “还不是他挡我路了,好了好了,我安静就是了,夫子您继续。”蔡羽钧回到自己的座位,趴了下去,不理人。 谢时玦嗤笑一声,手撑着桌子,看着段行玙,后者一直看着蔡羽钧。 “你不用担心他,习惯就好,他这人就这样。” 段行玙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你呢?怕不怕考不好啊?” 段行玙摇了摇头,“我本来就不喜欢数……算术,考不好也正常。” 谢时玦笑了笑,“也没事,还有我。” “谢时玦,甲等,过来。” “好嘞。”谢时玦上去接过卷子,“谢谢夫子,劳烦您。” “你这字再写好一点就不算劳烦我了。” 谢时玦看了看自己跟鬼画符似的卷子,也不好意思再顶嘴,只好笑着应好。 他走下去,也不再看卷子,胡乱地塞进某本书里面。 “甲等就只有楼知昧和谢时玦,大家要向他们学习,其余人自己上来领卷子,自己再看一遍,再做一遍,把做错的改过来。” 夫子说完便出去了,学子们一哄而上,段行玙却还气定神闲地坐着。 谢时玦也不急,等到大家都领完了自己的卷子,才拉着段行玙上去。 段行玙拿到了写着“丙”的卷子,一脸平静。 谢时玦这下子却皱起眉来,“我看看。” 段行玙点点头,“意料之中,还得再学习。” 另一边,蔡羽钧自从拿到卷子之后就趴在桌子上,很是失落,夫子一走,楼知昧便回头看他。 “不开心了?” 蔡羽钧不理人。 楼知昧揪了揪他的衣袖,“你爹不会打你的,有我在,怕什么?” 蔡羽钧用力将在他手中的衣袖扯回来,不让他碰自己。 “好了,”楼知昧说道,“都怪我好不好?都怪我没有拉着你好好学习,别不开心啊。” “哼!”蔡羽钧抬起头来,“就怪你,你考得这么好,我爹知道了更要骂我了。” 楼知昧被他的强盗逻辑搞得哑口无言,却还得好声好气,“好,怪我怪我,那我下次也考丁等?” “不行,你怎么可能考丁等,你明明那么厉害!” 楼知昧看着他,眼底都是笑意,“我厉害吗?” 蔡羽钧一脸严肃,“嗯!” “那…”楼知昧心里软软地,对眼前人真是喜欢得不行了,“那你要不要去很厉害的人家里住几天啊?” 蔡羽钧看着他,脸慢慢红了起来,“你…我…我不理你了!” “我没逗你啊,你不是怕你爹吗?那就来我家躲几天…” “不不不,我不要!”蔡羽钧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疯狂摇头,“我…你别说话了,我去找小玙了。” 段行玙正低着头听谢时玦给他分析错题,蔡羽钧挤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啊?” “讲题。”谢时玦皱着眉,似乎不满被打扰了。 “喔…”蔡羽钧凑近一看,“小玙,你是丙等?” “嗯。” 蔡羽钧又迎来一次暴击,他抱住段行玙的胳膊哭诉道,“小玙,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上学啊?你才学不久就能得丙等,我怎么还是丁啊?” 谢时玦看着他,一脸无语。 “你认真学,可以考好的,再说,还有他呢。” ☆、几分吃味 段行玙指着楼知昧。 “我不问他!”蔡羽钧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脸又开始热起来了。 “你脸红什么啊?”还不知道他们进展得如何的段行玙疑惑道。 谢时玦则是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被这样两道目光盯着,蔡羽钧更加不自在,“我我哪有脸红啊,就是热的,我走了,你们学你们的,不用理我。” “……” “……” 二人相顾无言。 * 今年国子监的蹴鞠比赛突然取消了,谢时玦为此还不满了好一阵,还好不久后便是骑射大赛。 骑射大赛设在悦城最东边,圈出了两块场地分别设置了赛马区和射箭区。 段行玙是和段行钦一起去的,远远就能看到场地附近聚集了一众公子哥。 马车上,段行钦理了理合身的衣裳,拉了拉弓,说道,“待会儿自己去玩,别跟着我。” “……”段行玙也没想跟着他,只应道,“嗯。” “今日太子也会在场,你可千万不要惹是生非,给我和爹丢脸,最好别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话,听到了吗?” “……”段行玙不想理他,恰好这时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下了,段行玙率先掀开帘子下了车。 “你……”段行钦紧随其后,正欲开口斥责他,便听得有人在喊段行玙。 “小玙~”谢时玦一直在四处张望,一看到段行玙就跑了过来,“你终于来了。” “嗯。” “参见九殿下。”段行钦压下了心中的火气,立马换了一副谄媚的表情向谢时玦行礼。 段行玙平常与他太过熟悉,倒是忘记了现在可不是在国子监,反应过来立马抬起双手欲向他行礼。 谢时玦抓住他的手,“好了,今日皇兄邀请大家过来,都不必拘礼。”他甚至都没看段行钦一眼,拉着段行玙就走,“走,我带你去见皇兄。” “诶…”段行玙还未做好心理准备便被拉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谢时玦慢下脚步,“你哥又欺负你了是不是?” 段行玙微微一愣,随即摇头,“没有。” 谢时玦不满道,“又骗我,我方才都看到他那副表情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可要告诉我,我定不饶他。” 段行玙低头一笑,停下脚步,“好了,松手吧。” 谢时玦也跟着停下来,“嗯?” “你不是为了帮我解围才说要带我去见太子殿下的吗?” 谢时玦没有松手,他皱起眉头,似有不解,“你不想见见我哥吗?” 可他想让他哥见见段行玙。 “我没事见太子殿下做什么?” “你真的不想见他吗?可……”谢时玦有些着急。 “时玦,你们站在那儿做什么?” 段行玙偏头就看见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缓缓朝他们走过来,待人走近了,段行玙发现他与谢时玦有七分相似,只是这人眉眼之间少了些许稚嫩和张扬,多了些温润与稳重。 “大哥…” 段行玙惊觉此刻已经现在太子殿下面前,立马从谢时玦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端端正正地揖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谢时谦看着自己的弟弟受挫的模样,忍俊不禁,他仔细端详着段行玙,而段行玙也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一动不动。 “哥…”谢时玦忍不住喊他。 “嗯。”谢时谦勾起嘴角,这小孩儿单从样貌来看便是个勾人的,“不必多礼。” 方才段行玙与他拉开了些距离,这会儿谢时玦又悄悄挪近了些。 谢时谦暗自叹气,却又对自己这个弟弟无可奈何,“你就是段行玙吧?” “回太子殿下,是。” “不必拘束,你既是时玦的…”谢时谦看了谢时玦一眼,后者过分紧张的小眼神让谢时谦差点绷不住了,他圈起手指放至唇上,“咳,你既是时玦的好友,那便与他一样叫我大哥就是。” 段行玙很是听话,乖乖喊道,“大哥。” 谢时玦和谢时谦均是吃了一惊,谢时玦很是惊喜,谢时谦则似乎有些明白弟弟为何会对他如此放不下了。 “嗯,听时玦说你不善骑射?” “是,刚学。” 谢时谦点点头,说道,“无妨,今日我也不上场,时玦上场的时候你便跟着我观看,可好?” 谢时玦对着谢时谦挤眉弄眼,他也只当看不见。 段行玙没注意这些,只是乖乖应好。 段行玙生得讨人喜,太子对他也是喜爱有加,忍不住要与他多说几句,“你可想学骑射?” “大哥!”谢时玦也忍不住要打断他,“你不用去与别家的公子聊聊吗…” 段行玙从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袖,谢时玦却仍然一副不满的模样。 “哈哈哈~”谢时谦觉得很是得趣,“好好好,我走我走,你们先自己去玩会儿,我去那边看看。” 太子一走开,立马就有一群人围了上去。 段行玙却还是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谢时玦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哥很好看吗?” 段行玙听不出这其中的酸味,只按着自己心中所想如实点了点头。 “你…”谢时玦心里急得很,开始后悔让段行玙见到他哥了,他慌乱之间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了,“我哥已经有太子妃了,而且他们感情很好。” 段行玙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嗯,我知道。” 小时候某位郡主很是喜欢他,每次进宫都要缠着他,还说长大了要当他的王妃,可有一天,她便不再缠着他了,他倒是乐得自在,后来才听说那郡主看到了太子殿下,又嚷着要嫁与太子殿下。当时他没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来却有几分吃味,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大哥,也害怕段行玙会属意于太子。 “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是如此好说话的人。”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段行玙微微皱起了眉毛,似乎在思考谢时玦说这话的意味,他最后只道,“也谈不上,只是觉得他很是友好,一定是个很好的哥哥吧?” 听到他说哥哥,谢时玦才松了一口气,“嗯。他很好,你跟着我叫他大哥就是。” 骑射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谢时玦与段行玙说,“待会儿就跟我大哥在一块儿看着我。西域进贡了一只白鹿王,大哥会赏给这次骑射大赛的赢家,须得骑马与射箭都赢才行,你等着我给你赢来。” 谢时玦把他带到太子身边,又与太子说了些什么,才往射箭场上去。 谢时玦不在,太子也不再逗他,段行玙也只是乖乖站在旁边。 “见过太子殿下。” 段行玙听见熟悉的声音,一回头却有些惊讶,陆洺汐居然也来了。 太子未曾见过陆洺汐,却已有了答案,“免礼。你便是陆国公府的洺汐吧?” 陆洺汐起身,答道,“正是。” 太子微微点头,“嗯。你哥已经与我说过。” 陆洺汐看了段行玙一眼,微微一笑。 先前母亲提起那事,他如今见着陆洺汐倒有些不自在,段行玙犹豫了一下,开口,“洺汐,你也来了啊。” “嗯!我让我哥求太子殿下也让我来玩一玩~”陆洺汐低声跟段行玙说,又有些拘束地看向太子,“殿下,我能否在这儿看我哥比赛?” 太子看了段行玙一眼,意味不明地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他看向赛场上正在擦拭弓箭的谢时玦,嘴角上扬。 段行玙在太子面前不敢造次,陆洺汐也安安静静地,几人皆全神贯注盯着场上。 射箭分为两轮,第一轮每人射十发箭,命中率高者胜,第二轮骑在马上射箭,并且是移动靶子,同样命中率高者胜。 谢时玦从小跟着谢时谦学射箭,倒是难不倒他,裁判官命令一下,他便抽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带犹豫,仿佛只是在做日常的吃饭喝水一般简单的动作,可十箭分明箭箭正中靶心。 全场欢呼声不断。 “表哥,九皇子真厉害啊~”陆洺汐赞叹道。 “嗯。”段行玙眼底都是赞赏,脑海中又浮现那日谢时玦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拿弓,站姿应当如何,箭又当如何射出去。 第一场的胜出者无疑是谢时玦,其余的公子哥也是百里挑一的,全中的还有邱宏铮,只不过用时比谢时玦久些。楼知昧则有一箭偏了些。 紧接着就是第二场,这一场是移动靶子,移动靶子会从定点靶子身后出现,而射箭者必须在一个位置保持不动,且不知道移动靶子何时会出现,从哪个定点靶子后面出现,如此一来难度便大大提高了,依然是用时少者获胜。 谢时玦年幼时学过蒙眼射箭,射中靶心倒没有什么难度,只要他能快速看到靶子从何处出现。 这恰恰是又一大难处,宫人举着移动靶子从一个靶子处跑向另一个靶子,稍有不注意便会错过了。 谢时玦站围成圆圈的靶子中间,从衣裳里拿出一条丝巾,绑在眼睛上。 “表哥,九皇子怎么蒙上眼睛了?”陆洺汐在段行玙耳边惊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评论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没人跟我握爪TAT ☆、骑射比赛 段行玙不会射箭,只觉得这个规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他摇摇头,却看到太子一脸从容,微笑着看着赛场。 段行玙也莫名觉得安心了几分,他注意着场上的动静。 有的人已经开始手忙脚乱,胡乱射箭了。段行玙的目光落在蒙着眼睛的谢时玦身上。男子腰身挺拔,手握着弓,持着箭,蓄势待发。他周围的移动靶子刚一出现,他微微转了下身子的角度,放出一箭,正中红心。 “好!” “真是太厉害了!” “不愧是九皇子!” 现场欢呼声一片,而谢时玦只是轻轻地摘下丝巾,四处寻找着什么,在确定了段行玙的方位后,迈开脚步。 只是还未走到段行玙跟前,便被一位小厮拦住了,段行玙认得那是九皇子府里的人。 只见谢时玦眉头轻皱,跟着那人走了。 段行玙心中隐隐不安。 太子派人过去查看究竟,又对段行玙说,“你放心,他待会儿还要骑马,许是先去准备了。” 段行玙点点头,只是心中还是不安定。 方才陆洺汐业已先行告退,此处除了太子身边的公公和护卫,只有太子和段行玙两人。 “方才他的表现,你以为如何?” 段行玙毫不犹豫,“很好。” “他从小就不喜欢和其他小孩儿一块儿玩耍,倒喜欢跟着我学骑马射箭。” “原来他的箭术是太子殿下教的,想必太子殿下的箭术更加出彩。”段行玙这话虽然是在称赞太子,但他的语气却又实在不像在恭维,倒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让一向不喜谄媚的太子也不觉讨厌,他摇摇头,“我的箭术比不上时玦,他比我有天赋。” 太子笑笑,却又说,“他不喜欢和其他小孩儿一起玩,后来第一次想跟人交朋友,却被人嫌弃了。” 段行玙知道他所指的是谁,只顺着他的话道,“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太子看着段行玙,眼睛里都是探究,“其实我也想不通…” 想不通段行玙为何从儿时起就在拒绝谢时玦。 想不通谢时玦为何从见段行玙的第一天起就想对他好。 更想不通为什么几年过去,弟弟还是栽在眼前这个对他还说不上上心的人身上。 许是太子的眼神过于强烈,段行玙察觉到他在思考着什么,于是疑惑道,“太子殿…大哥…你在想什么?” 他这一声大哥倒是唤回了太子的思绪,太子凝神,见段行玙双眸清澈,大大方方地直视着他,心中忍不住叹气,想来弟弟也是被他这人畜无害的模样“蛊惑”了。 这蛊惑倒并非贬义,只不过太子也越来越想要多一个这样的弟弟了。 但他最关心的还是弟弟的情绪和终身幸福,还得要段行玙心中也只有谢时玦,他才可完全放心。 他可得帮自己的弟弟好好看看。 他试探道,“我在想…不知你可有中意之人?” 太子会问出这个问题,段行玙是完全没想到的,他微微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摇摇头。 “没有?” 他一点都不中意谢时玦?还是不愿意说?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好的情况,太子叹气,又摇摇头,“似乎是我操之过急了。” “什么?” “罢了,”太子看着陆陆续续牵着马过来的公子们,“马上要开始骑马比赛了,我们也过去吧。” 段行玙摸不着头脑,只好作罢,跟着太子前往另一个赛场。 场上有不少段行玙认识的人,邱宏铮、蔡羽钧、楼知昧都在,却唯独不见谢时玦。蔡羽钧虽然骑射都一般,但也跟着去凑热闹了,此时他看到了段行玙,用力地跟他挥着手。 段行玙也朝他挥了挥手,心里的不安感愈加浓重。谢时玦呢? 段行玙四处看着,场上也突然议论纷纷,却不是因为谢时玦。 这时陆洺汐牵着一匹雪白的骏马上场,她也与其他公子一样换上了疾装劲服,头发高高束起,倒是添了几分英气。 她一进场便对着段行玙微微一笑,段行玙也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骑马比赛即将开始,现在宣布比赛规则。”宣布规则的宫人已经上场了,段行玙却还未见到谢时玦。宫人继续念到,“骑马比赛共一轮,公子…小姐们骑马往前,可以互相干扰,过程中脚不可沾地,落马者立刻出局,至终点取下小球者获胜。” 这规则听来容易,实际上并不简单,先不说如何在干扰下到达终点,即便是到达了终点,也难以在脚不能触地的情况下取下挂在柱子上头的小球。 “大家做好准备,比赛马上开始。”宫人举起手中的号令旗。 段行玙还在寻找谢时玦,终于,一身黑色戎装的男子骑着一匹红鬃马姗姗来迟。 段行玙有些疑惑,他记得谢时玦说过这次参赛他会骑皓羽,不知为何他这么迟才来,也不知为何换成了惊鸿。 只见邱宏铮跟谢时玦说了什么,后者只是摇了摇头。 宫人号令旗一下,少年驾着马儿往前,也不忘干扰身边的人。 很快便有人陆陆续续掉下马。 蔡羽钧骑术不精,没跑多远就让一位公子扯下马了,他滚了一圈,倒没受伤,只是气鼓鼓地。 “放心,我给你报仇。”话音刚落,方才将蔡羽钧拉下马的少年已经被楼知昧摔下了马。 “干得好!你快往前跑!”蔡羽钧出了这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下了场。 场上的状况越来越激烈,唯有陆洺汐,因着她是姑娘,没人第一个去阻拦她。 她倒不着急,也没有快速往终点去,反而坐在马上耍起了杂技。一会站了起来,一会儿坐着转个身子,马儿也听话得很,仿佛与她合为一体,在场上倒成了一道风景。 “没想到陆家小姐的马术竟如此精湛。”陆洺汐的动作熟练又精彩,连太子都忍不住惊叹。 众人纷纷下马了,场上一时间只剩下稀稀疏疏几个人,陆洺汐、楼知昧、邱宏铮和谢时玦。 惊鸿温顺,本来就不适合用来比赛,但因着跟主人配合默契,硬是坚持到了现在。邱宏铮看对手都是熟人,倒没再去干扰他们了,场上只剩四人,他们似乎都不打算再斗下去了。 四人各自骑着自己的马往前,直至台柱下。 谢时玦跟邱宏铮对视一眼。 邱宏铮道,“时玦,这次我可不会再让着你了。” 谢时玦只是笑,“不需要。” 两人相顾点了点头,邱宏铮踩着他身下的黑马一跃而起,谢时玦却舍不得踩惊鸿,驾着惊鸿快速前进,在靠近台柱的一刹那转了个身,借着速度蹬了一下柱子,一只手抓住柱子,另一手抢过邱宏铮快要触碰到的小球。 邱宏铮抓了个空,谢时玦则抓着柱子顶端挂在柱子上,小球稳稳在他手中,惊鸿在柱子下流连,似乎在等着主人。 谢时玦正欲将小球放进衣裳里,不料楼知昧此时也踩着马到了柱子之下,他这一抢,谢时玦自然也不退让,邱宏铮也加入了争夺战,三人你来我往,小球被高高抛起,最终竟戏剧性地落在了一直在一旁观战的陆洺汐身上。 公公宣布这一轮的胜者是陆洺汐。 陆洺汐拿着小球,却摇着头,“这不能算我赢,该是你们三位的。” 谢时玦却不甚在意,“规则是谁拿到球就算赢,我们没拿到球,就是输了。” “嗯。”楼知昧和邱宏铮也点头。 “陆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这场比赛的规则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些个公子制定的,对陆姑娘不公平。不过陆姑娘却展现了不俗的风采,就把西域进贡的白鹿王赏给陆姑娘,第一场比赛时玦赢了,那就……将我的霁月弓拿来。” “霁月弓?那可是皇上赐给太子爷的弓啊。”段行玙听到有人小声嘀咕着,“太子殿下果然很疼爱九皇子殿下啊。” 谢时玦却并不开心,他只想要白鹿王哄段行玙开心。 “时玦,你喜爱射箭,大哥便把这只弓给你。” 谢时玦接过弓,挤出一抹笑容,“多谢大哥。” “好了,今日的比赛就到这里,我还得进宫一趟,你们自行散了吧。” 太子走后,谢时玦被众公子围住,大家纷纷羡慕他得到了太子的霁月弓。 谢时玦被包围着,段行玙看不到他。 “表哥,太子把白鹿王赏给我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陆洺汐在段行玙身侧道。 段行玙有些犹豫,谢时玦方才让他在这儿等他的。 “表哥?” “小玙,一起去吧?九皇子恐怕一时也走不开,待会儿着人跟他汇报一声就是。”陆洺昭说着,随后拉了现场的一位下人,让他等会儿跟九皇子说一声段行玙先走了。 谢时玦在人群中央,看起来确实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段行玙犹豫了一阵,终究跟着陆洺汐和陆洺昭走了。 白鹿王被锁在笼子里,懒懒地趴着,已经被装在了车上,见人来了也毫无兴致。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有人给我投了营养液?!!感谢鼓励,本废咕流下了感动的泪水。谢谢,也啾咪一下跟我握爪的小天使们!! ☆、初吻对象 一见几人便下车行李,“公子,陆姑娘,太子殿下吩咐奴才将这白鹿王送到国公府。” 这白鹿王确实稀奇,头上的鹿角比其他鹿繁杂些,看起来很是有灵气,但段行玙这会儿却没太多心思欣赏。 “真可怜,它要一直被关在笼子里吗?”陆洺汐不忍道。 “是啊,姑娘,要是不关着它就跑了啊,这鹿很灵活,又精得很。”车夫也是这段时间喂养灵鹿的人。 陆洺汐看向陆洺昭,“哥,我们可以把它放了吗?” 陆洺昭有些为难,“这是太子殿下赏的,放了恐怕不好,要是让其他人抓了也不一定会善待它,便好生养在府里吧。” * 自从那日比赛后,段行玙就再没见过谢时玦了,他没来上学,听邱宏铮说是跟着太子爷去赈灾了。 段行玙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总想着,他应当要跟自己打声招呼再走的。 还是,因为那日自己没有等他,他生气了?段行玙心里暗暗愧疚着。 一连几天,段行玙在太学里总是心不在焉,最初几天大家还没发现什么,时间一长,连平常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蔡羽钧都发现他的怪异了。 三味堂里,段行玙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却总是提不起精神,邱宏铮坐在他旁边,也不敢与他多说话,对面坐着的蔡羽钧终于忍不住了,“小玙,你究竟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段行玙抬起眼来,只是神情还是怏怏的,问完这话也不等蔡羽钧回答,又埋下了头。 不知不觉半月已过,有些人突然闯入世界,又突然消失…… 好像,有点想他了。 * 十一月十五,圆月高挂,段府梧桐院内一派热闹景象。 露天的院子里,段行玙一身红袍,正招呼着大家。 陆洺汐早早地就来了,在段行玙身侧,与他一起接待朋友。 蔡羽钧和楼知昧是最早过来的,蔡羽钧一见到段行玙就很是兴奋,“小玙,你今日穿得真像新郎!好看极了!” “什么新郎?人家可是寿星公,可不得穿得喜庆点?”楼知昧笑道。 段行玙摇摇头,并没有搭腔。 “小玙,这是我送你的寿礼,南海的大珍珠一颗,特别好看!”蔡羽钧献宝似的送上礼物。 “多谢羽钧。” “还有我的还有我的,我可没有他那么俗啊,我听闻你颇通乐理,我家新得了一支上好的玉萧,便赠与你。”楼知昧也送上自己准备的礼物。 蔡羽钧这下可不乐意了,“我怎么就俗了?这南海的大珍珠可稀罕得很呢,我爹说百年才能出一颗这么大这么亮的!” 段行玙谢道,“谢谢你们,我都很喜欢。” 邱宏铮和陆铭昭也来了,陆铭昭送的是一枚暖玉,冬日放在身上能够取暖。邱宏铮家里都是习武之人,送了段行玙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上面的花纹都是邱宏铮亲自设计的,并且刀把上还刻着一个“玙”字。 蔡羽钧看了他这礼物,却忍不住吐槽,“哪有人在人家生辰那天送人家一把刀的啊?” “啊?”邱宏铮涨红了脸,他倒没想过这一层,这把刀是他亲自锻造的,他只想着段行玙应该会喜欢的,“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不能送…” 段行玙摇摇头,一一谢过,“其实只要你们都来了,我就很开心了。” 段行玙看向门口,他…会来吗? 段行玙只请了这几位朋友,几人均已就座。 陆洺汐靠近段行玙,小声道,“表哥,九皇子还来吗?” “不知道。” “那我们还等他吗?” 段行玙犹豫着,邱宏铮便走了过来,“这几日汴州下暴雨,水灾又加重了,时玦怕是回不来了。” “小玙,他回不来也是没办法的事,那还是日后再让他补偿你吧!”蔡羽钧说道。 “好。” 丫鬟们陆陆续续把饭菜端了上来。 宴席就快散了,他…真的回不来吗? 段行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知是因为开心…还是在借酒消愁。喝完一杯,他又欲伸手去拿放在陆洺汐跟前的酒壶。 陆洺汐按住了他的手,关切道,“表哥,别再喝了,你已经喝了很多了。” 段行玙摇摇头,并没有什么表情,“没事。” 陆洺汐还是不愿意放手,又看向陆铭昭,希望他能帮着劝劝段行玙。 陆铭昭只是摇了摇头,陆洺汐只好作罢,任由段行玙给自己的酒杯满上,再次一饮而尽。 今日本该是好友欢聚的日子,他最好的朋友都送来了礼物和祝福,可,还是少了些什么。 宴席散去,已近子时。 送走了朋友们后,段行玙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怅然若失。走廊边,他靠着栏杆坐下,酒劲慢慢上头,他揉了揉太阳穴。 “公子,外面有人找您。”阿勤过来,蹲在段行玙身前,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 段行玙有些恍惚,甚至不敢仔细去想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他,“谁……” 阿勤抿了抿嘴唇,“公子还是自己去看吧,就在后门。” 阿勤把段行玙扶到门口,便没再跟着他。 段行玙推开门,看到眼前站着多日不见的人,有些恍惚,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动了动嘴,没有说出口。 “生辰快乐。”谢时玦只是微笑,月光下他的眼里有细碎的光,段行玙却觉得不似他往日的恣意模样。 他说着转身从皓羽身上将一个大包裹解下来,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贵重的东西,这是这半月我跟着大哥去赈灾,四处搜罗到的有趣的小玩意儿,可供你解闷。” 谢时玦将礼物一股脑儿塞进段行玙怀里。 段行玙看着他,“谢……” “不要跟我说谢谢。我不需要。”谢时玦打断他。 “……”段行玙叹了口气,轻声呢喃,“谢时玦,你去哪儿了?” “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 “你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砸来,谢时玦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他喝醉了吧。段行玙很少在他面前这般,语气亲昵,有点幼稚,又有些嗔怪的意味。 说什么呢?谢时玦静静地看着他,说汴州大雨,水灾肆虐,行人根本无法走动,他便冒雨骑着皓羽,连夜赶了两天的路才回来? 还是说他其实刚刚就到了,看到陆洺汐站在他身边,两个人就像一对璧人,当真是般配极了,然后笑着祝福他们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他今天真像新郎啊。可是,叫谢时玦如何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人携手,还要笑着祝福呢? 还是跟他说……那天比赛前,他突然发现皓羽生病了,比赛过后,他很失落,可是找不到段行玙,还得知他已经和陆姑娘一块儿离开了? 谢时玦的心还没硬到让人使劲儿往伤口上撒盐都不疼。 所以,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不能说。 可是今日是他的生辰,应该是高兴的日子才对,谢时玦拼命扬起嘴角,“我刚刚就说了,段行玙,祝你生辰快乐,天天快乐。” 这样的笑容不是段行玙喜欢的笑容,就连梨涡也不明显。段行玙皱了皱眉头,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他浅浅的梨涡。 谢时玦怔住了,手快过大脑的反应,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 “?”段行玙的眼里似有疑惑,在月光下,扑闪着的睫毛一下一下扫动着,也挠着谢时玦的心。 谢时玦此刻的脑子已经一片混沌了,心也被搅得很难受,或许是今夜的月光太美了,或许是今夜的他太好看了,借着此刻的良辰美景与美人当前,他暂且放任了自己的心,让它肆虐了一回。 他用力捏住段行玙的手,将他扯到自己身前,右手已经覆上段行玙的脑袋,柔软贴近柔软。 刹那间,世间不过只剩眼前人。 段行玙手里的东西早已散落一地,谢时玦的唇是滚烫的,又带着他凛冽的气息,是那样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段行玙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他瞪大了双眼,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此时在想什么? 谢时玦亲了他?谢时玦?亲了他? 他的初吻对象竟然是……一个男的? 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的脑海中循环播放着…我是直男我是直男我是直男… 他忘了挣扎,谢时玦也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光是贴着他的嘴唇,便好似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他靠得那样近,嘴唇很烫,脸很烫,手指也很烫,可段行玙触及他的衣物,却感觉到上面带着些许湿润和凉意。 数十秒过后,段行玙一把推开了他,惊恐地捂着嘴巴。 “你……你……” 发生了什么?段行玙惊魂未定。 疯了吧,难道这本书里面的人都……还是都被蔡羽钧和楼知昧传染了…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倒在地上的少年。他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推,谢时玦居然就倒地不起了。 “谢…”段行玙赶紧蹲下身查看,这才发现他的身体的温度是不正常的滚烫,他发烧了。 ☆、剑拔弩张 几秒钟过后,段行玙一把推开了他,捂着嘴巴。 发生了什么?段行玙惊魂未定,盯着倒在地上的少年。数十秒过后,他才反应过来,他这一推,谢时玦居然倒地不起了。 “谢…”段行玙赶紧蹲下身查看,这才发现他的身体的温度是不正常的滚烫,他发烧了。 这一惊一吓,段行玙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他唤来阿勤,二人合力将谢时玦抬进屋里。 “公子,九皇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段行玙看着倒在床上的谢时玦,心情复杂,也难为他还有心思回答问题了,“发烧了。” 一众丫鬟也吓得不轻,此刻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位金贵的皇子在侯府出什么差池。 “公子,我去请阎大夫来。” “嗯。先别惊动爹和娘。婉儿,你去柜子里找一身干净的衣物来。” 他顿了一会儿,又道,“柔软些的。” “萍儿,你去提热水来。” “是。” 府里常备着热水,萍儿很快便端来了一盆,段行玙接过盆子,将毛巾过水后敷在谢时玦头上。 婉儿也把衣裳找来了。段行玙接过衣裳,毫不犹豫将谢时玦的外衣脱了,里头的衣服也是湿的,他替谢时玦褪下中衣,触及肌肤的冰凉,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 即便天气再冷,他一个皇子也不至于会冻着。 汴州,暴雨。他很快想到了些什么。 这些思绪不过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不过数秒,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已经用热毛巾将谢时玦的身子擦拭了一遍,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这时阿勤也请来了阎大夫。 阎大夫是段府的驻府郎中,他为谢时玦号了脉,又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只道,“过度劳累加上风寒侵体,休养几日即可。我先开个方子,喝下睡一觉烧热便可退去。” “多谢阎大夫,阿勤婉儿,跟着阎大夫去拿药,煎好了再端过来。” “嗯。”阎大夫又道,“夜里切不可再受寒,被褥得盖好,热了也不能掀开,捂出汗来好得快些。” 丫鬟煎好药端过来,段行玙将谢时玦扶了起来。 婉儿用小勺子将药喂至他嘴边,棕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滑落,萍儿一边用手帕擦拭着他的下巴一边着急道,“不行,一点都喂不进去,这可如何是好?”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喂进去,只是……段行玙犹豫了一阵,面上还是一副清清冷冷,“先放下吧,待会儿再喂。时候不早了,你们先下去。” “公子,我们就在外头候着,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您喊一声我们就进来。” “好。咳,回去休息吧,不必在外头了,这里有我。” 待到两人出去,关上了门,段行玙才在床边坐下,他倒没思忖多久,躺着的人似乎很难受,嘴里哼唧了几声,好看的眉毛此时都挤在了一起。 段行玙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贴近他的唇边,小心翼翼地将药渡进他嘴里。 好在这个方法可行,他来不及多想,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一碗药终于见底,喂最后一口之前,段行玙突然注意到谢时玦的唇很薄,如他的脸一般透出一股凉薄的意味,上面却沾着一片湿润。段行玙慢慢俯身,贴近,这一次,他感觉到对方的嘴唇很软。 谢时玦好似口渴了,就着段行玙的嘴唇吮吸了一下,贪婪地汲取他口中的药汁。 段行玙以为他醒了,还惊了一下,连忙远离他,着急忙慌中被呛了一口,所剩无几的药汁侵入喉咙,染了一片苦涩。 谢时玦方才微微有舒展趋势的眉毛又皱了起来,不知是不满他突然离开,还是因为药液太苦的缘故。 原来没醒,一碗药也终于喂完了,段行玙松了口气,只是谢时玦烧热还未退去,他依旧不敢懈怠。他起身熄烛火,只留下一盏,借着暖色的光摸索着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为他掖好被子,伸出手臂压住被褥的一侧,以防他半夜将被子掀开。 * 谢时玦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敞亮,身边空无一人,他睁开眼睛看到这房间,晓得这是在段行玙的屋子里,心中有些恍惚,昨夜,竟还是撑不住了。 不过昏过去之前,他似乎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段行玙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只见他的手指触着嘴唇,正坐在床上发着呆。 坐着的人闻声掀起眼皮,病中孱弱,此刻他又好似有几分惊慌,眼睛染开一圈红晕,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四目相对之时,两人皆是一愣。 段行玙刚掀开帘子,见他这副模样,忽地升起了几分尴尬,又想着昨日谢时玦发烧了,兴许是脑子一时糊涂,亦或是把他当成了别人…… 都是男人嘛……矫情什么……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怪异。忽略了谢时玦直勾勾的眼神,故作轻松道,“终于醒了?该喝药了。” 谢时玦仍旧看着他。 段行玙端着药走近了些,把碗递到他跟前。 眼前的人并不接,只一味看着他。 嘶…段行玙的舌尖轻轻抵着牙齿,随后像是妥协一般,“要我喂?” 他说完这话便觉得有些奇怪,正想纠正一下措辞,却见一言不发的人点了头。 他敛眸舀了一小勺药汁,耐心地吹了吹,才送到谢时玦嘴边。 生病之后的人怏怏地,喝了一口便往后退了下,眉毛纠结地拧在一起,有些抵触。 段行玙拿着勺子,想的却是昨日他呛到的那口,确实蛮苦……思及此,他忽然冷了脸。 谢时玦一直看着他,自然也捕捉到了他神情的微妙变化,似乎怕他生气,连忙拉过他的手,就着他手里的勺子又喝了一口。 他仍然皱着眉,但却是出乎意料地乖,抓着段行玙的手小口小口喝着汤药。 直到碗底空了,段行玙才惊觉自己的手一直被拉着。 他收回手,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听见外头传来了声音,是阿勤在说话,声音很小,似乎怕吵醒了人。 午时已过,药都温了几回,就等他醒来。 阿勤这期间也几次想问他什么,可听到谢时玦还没醒,又说晚些再说。左右不过是爹和夫人已经知晓此事了。 段行玙把碗放回桌上,冲着外面说道,“人已经醒了。” “公子,老爷和夫人来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里间的帘子便被人掀开了,段侯迈着大步进来,后头还跟着大夫人和二夫人。 段行玙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只是这等事也难以不惊动他们。 段侯只是看了他一眼倒,什么都没说,只朝着谢时玦恭恭敬敬揖了个礼,“臣晨起才得知殿下身体抱恙,未敢叨扰,只等您醒了方敢前来。行玙不懂事,怠慢了您,还请九殿下莫要怪罪,臣代这孩子给您赔罪。” 谢时玦虽退了烧,身子却还虚弱,还未说话,便听大夫人开始责怪起了段行玙,“看来府里上下是把你宠坏了,如此不知礼数,九殿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便关起门来自己处理?当真是……” “够了。”谢时玦艰难地出声打断了她。 他看着面露担心的二夫人,安抚性地笑了笑,又冲着一旁笔直站着的段行玙伸出了手。 段行玙走了过去,低声问他,“怎么了?可是还难受?” 段行玙略过了他的手,他却固执地让两人的手交握。 在场的人均无声看着这一幕,唯有谢时玦一人波澜不惊,嘴角还含着笑意,“不怪他,是我不许他声张。何况,昨日是他的生辰,我还给他带来了晦气,说起来是我不好。” 他的声音比往日微弱了些,但也多了几分慢条斯理,此番娓娓道来,听着倒多了几分温柔和缱绻。 看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二夫人脸色微变。 谢时玦都如此说了,大夫人自然不敢发作。 被人如此护着,段行玙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一直未出声的二夫人忽然道,“殿下如今还虚弱着,恐怕经不起折腾,不如将殿下挪往凝善堂,那儿清净也温暖,最适合这个时候养病了。“ 她看了段行玙一眼,又对着段侯,“侯爷以为如何?” “是啊……” 段行玙感觉自己的手掌被人轻轻捏了一下,继而就听到那人说,“不必劳烦,我便在玙儿这儿养着。” 这声“玙儿”当真是刺在了二夫人的心上,此中的情意旁人或许听不出,二夫人却看得真切,她坚决道,“这是为了殿下的身子着想,还请殿下三思。” 谢时玦根本不用考虑,却听二夫人继续道,“我们行玙刚满十六,我已为他择选了贴心人在房里,眼下殿下在这儿住下怕是不方便。” 二夫人难得如此强硬,说出来的话又实在不合时宜,连段行玙都觉得奇怪,即便是为他选了通房丫鬟来,娘也不至于在此刻,在众人面前说出来。 他还未说话,便见他娘看着他,眼睛里都是坚决。 谢时玦低着头,手却未曾松开,反而愈抓愈紧。 段行玙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他的不悦,心想或许是娘的态度让他觉得不舒服了,他解围道,“没事的,我没觉得不方便,就先在这住下吧。” “不行!” 段行玙的手被抓得有点疼,他也察觉到他娘的情绪有些失控,虽然觉得莫名其妙,气氛剑拔弩张,不能任由二人再如此僵持下去了,他只好对着侯爷说,“爹,您带娘先回去可好?儿子晚点去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亲是亲了,还不能在一起哦~得暂时委屈一下九殿下~ (我又在改文,但是已经阅读过的不会影响,剧情没有变,可以不用重看~) ☆、含情脉脉 二夫人的情绪明显不稳,但在侯爷面前还能克制着,最后还是让他带着走了。 段行玙让婉儿端了热粥进来。 婉儿低着头,把粥放在了床边,眼睛却是不敢乱瞟。 手还被牵着,那人低着头,本来就病着,这样一看更是脆弱可怜了。 段行玙动了动手指,细声道,“睡了这么久了,饿了吧?先喝点粥缓缓,晚膳要是有胃口再多吃点。” 病榻美人这会儿正捧着他的手指把玩着,听到这话也只是眨了眨眼睛。 有的人生病了就会格外黏人,这会儿怕是得哄着,段行玙干脆换了只手给他牵着,又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这姿势说不上舒服,但病人似乎很满意,他便只得惯着。 他眼神示意婉儿,婉儿立马端起粥来,舀了一小口递到谢时玦嘴边。 谢时玦的视线终于从手中握着的手指挪开,乖巧地喝了一口,又冲着段行玙笑了一下,好似在邀功。 要是面前这个人年纪再小点,长得再可爱点,段行玙还真想说一句“乖啦”。 刚喂完半碗粥,他就吃不下了,好在喉咙湿润了些,说话也不那么难受了。 段行玙扬了扬手,婉儿便退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门。 这时谢时玦问,“你娘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抬头看着眼前人,漆黑的双眸和记忆中水汪汪的小鹿眼重合,好似下一秒里头就要溢出露珠来。 段行玙的心跳漏了一拍,深深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秦氏的态度为何突然那么怪异,只好先安抚他,“没有。别多想。刚才喝了药,身子是要犯懒的,你先躺着再歇会儿,我去给你准备晚膳。” 谢时玦有当病人的自觉,乖乖躺下了,也不忘借着病人的身份行些特权,“我想吃桃花酥,你做的。” 也许是因为他生病的模样太人畜无害,段行玙也一味地惯着他,亲手做了桃花酥,再回房间的时候见他正睡着,便没有喊他,只往父亲那边去了。 这会儿父亲正在处理公事,母亲在一旁坐着看书,可谁也不知道她盯着那一页书看了多久,始终没有翻页。 一见段行玙进来,秦氏很快回了神,也不待他和父亲请安,拉着他就往里间去了,她略显急切地合上了房门,也不管这动静是否会扰乱侯爷。 “这是怎么了?”侯爷的声音在一门之隔。 秦氏只拉着段行玙,对着外头喊道,“你别管了,我跟儿子说几句话。” 外头很快没了声,段行玙却觉得奇怪,母亲跟往日太不一样了。她往日里十分娴静,很少表现得如此失态,惹得他也严肃紧绷了几分,“娘,到底怎么了?” 秦氏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一遍,最终叹了口气,这个儿子长大了,长得比她还要高了,可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总也放心不下,“娘今日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娘是指什么?” “你十六了,按理说可以定亲了,只是你表妹还未及笄,她家里那边也是想等她及笄了再让你们定亲,过个一年成亲刚刚好。” “娘……”段行玙有些无奈,“我与表妹……” “你先别打岔。”秦氏继续道,“既还不能定亲,娘先为你寻了个贴心的丫鬟,规矩都教了,这两年你也可以先学学,将来好好疼你表妹。” 什么跟什么啊…… 段行玙难得红了脸,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他妈妈也未曾跟他讲过这些啊,再者现代人都是无师自通,个个心里明了,如今听着人摆上台面来讲,不免有些羞耻。少年脸皮本就薄,此刻更是禁不住捂着脸。 “你还害羞了?这事我不教你你也别指望你爹。”秦氏的语气算不上调侃,倒是颇为严肃,“本来今日就要送进来了,只是……” 说到此处她吐出一口浊气,段行玙知道母亲想说什么,但她好似一想到那个名字就十分嫌恶,又道,“过几日你看看喜不喜欢,这孩子我见了,是个乖巧可人的,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当妾室。” “不用……”段行玙肯定是拒绝的,且不说他能不能在这里娶妻生子,就算是要娶妻也必得是他真心喜爱的,而不是接受父母之命,平白耽误了一个好人家的女子。 “什么不用?娘还会害你不成?” 怕伤了娘的心,他不能实说,为今之计只好先跟她周旋着,能拖多久是多久,“娘,且不论我与表妹会不会成亲……” “什么会不会?爹娘都很满意,国公那边也满意得很,你跟洺昭也交好,亲上加亲是喜闻乐见的事。” “娘,您先别急。”段行玙也能理解她,他大可以按着他娘说的做,可心里的坎儿实在过不去,“好,假设我最后会和洺汐成亲,那我也必须是干干净净的,对她全心全意的,我若是要求她对我保持忠贞,那我自己也必须做到。” 他这话说得实在古怪,从来没有人会说一个男人干不干净,忠不忠贞,向来只对女子有这样的要求,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这一番话让秦氏的眼眶湿润了,即便这里的女子都不敢肖想自己的夫君能做到如此,但一听到他的想法还是忍不住心生向往。 “你这想法不错,只是……” 这世间又有多少男子能做到如此? 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段行玙又道,“只是,娘,我必须跟您说清楚,我与洺汐并无感情,至少现在我不想跟她成亲,也请您……”不要逼我。 他话还未说完,秦氏的情绪又开始激动了起来,“什么没有感情?那你跟谁有感情?九皇子吗?你是想把我气死吗?” 段行玙眉头一跳,惊恐道,“您在说什么?” “你这就跟我大声了?”她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早知道你这么不让人省心,我就不应该把你从许都带回来。” “娘,”段行玙好生安抚着她,“是儿子不对,方才着急了说话才大声了点,我不是故意的,还请娘原谅儿子。”他如此示软,秦氏向来是疼爱这个儿子,要是在往日哪里还能对他生气,可此时她却是一言不发,只默默掉着眼泪。 段行玙叹了口气,他实在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只是娘为何提到九皇子?” “你还跟你娘装傻?方才在你房里,他看你的眼神……”秦氏到底没说出那句“含情脉脉”,“你还说你不知道他对你的情意?” 段行玙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压下了脑海中某个可怕的念头。 “你对他那般温声细语地哄着,可是也有意于他?” “没有!”段行玙脱口而出,这是潜意识里的抗拒,可他说完,又觉得十分荒诞,“娘,不是……” 他神情怔忪,喃喃自语,“不是,不是那样的……” 见他这副模样,秦氏倒有些讶异了,连方才在哭泣都忘了,“你这意思是你不知道?” 段行玙此刻大脑一片空白,那日的吻,究竟是他脑袋一时发昏认错了人还是……他不敢细想,可秦氏却强迫着他不得不去想,“他那般护着你,又三番五次来找你,你以为你爹都不知道?只是他不知晓这其中的干系。若是我一早就知道了,你以为他能如此放肆?” 她似乎很是气愤,“我当那太子爷为何那么好心让你进国子监呢?原来是为了行这方便,害得我的儿……” “他们一家都不是好的,娘早就让你离他们远远的。” 段行玙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他现在急需确认一些事情。 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门的,只知道最后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还不忘极力安抚着他娘。 他掀开帘帐,就见谢时玦已经抱着被子坐起来了。见他进来,便又可怜巴巴地看过来,“我的桃花酥呢?” 段行玙停下脚步,旋了个弯又往外去了,他深吸了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去小厨房端了桃花酥过来时,床上的人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一见他手上的桃花酥,谢时玦把被子一掀,跑到他身边,捏起一枚尝了一口,满足地眯上了眼睛。 段行玙垂下眸子,见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他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转过身,冷声道,“收拾一下先出来用膳吧。” 他率先往外屋走,不一会儿谢时玦也出来了,他喝了粥用了药又睡了一觉,精神已好多了,刚刚又吃了段行玙亲手做的桃花酥,此时更是神清气爽,因此没有注意到段行玙此时的异样。 段行玙只是坐着,吩咐萍儿为谢时玦布菜,自己并没有动手,也不看他。 谢时玦也饿惨了,便也狼吞虎咽起来,吃了一半才发现身边的人只是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行玙正发着呆,搁在腿上的手就被人握住了,他吓了一跳,仿佛手上沾到了什么东西,反应颇大地一甩手,手臂砸到了桌底板,震得桌沿放着的一碗热汤洒了出来,洒在了他的手臂上。 “嘶——” “哐当—” “公子,这是怎么了?”婉儿和萍儿原本退到了门外,听到声音便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 谢时玦也被他这过大的反应吓到了,当即拉开了他的衣袖,只见白皙的皮肤红了一片,“你做什么反应这么大?” 段行玙皮肤白,平日了磕着碰着都会留下印子,此刻看起来更是红得触目惊心,他也觉得皮肤热辣辣地疼。 他垂着眼眸,将手臂从焦急看着他的人手里抽了回来,放下了衣袖。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给评论区的小天使发红包的,却发现未签约发不了红包TAT,手动谢谢泥萌~ ps.我发4我真的是想写甜文的 ☆、我很坏吧 “公子,我去叫闫大夫过来。”萍儿说着就欲转身出门。 “等等。”段行玙叫住了她,他的声音很平静,“不用叫了,你们先出去。” “可是……” “出去。”他的神色并无异常,淡淡的语气却无端让人觉得他很疲惫。 “那公子有事要叫我们。”婉儿拉了拉萍儿的衣裳,两人退了出去。 谢时玦一直看着他,这会儿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他的异常。 他上前一步,柔声道,“怎么了?” 段行玙却是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里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他,“昨夜的事,你……还记得吗?” “嗯。”段行玙若是一直不提起,他怕是要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做了那事了,“我……” “什么意思?” 谢时玦看着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的人,有些疑惑,“什么什么意思?” 段行玙盯着他,“那个吻,什么意思?” 手臂已经有些麻了,但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他深吸了口气,“你只需告诉我,你昨夜是脑子糊涂了,把我当成灵霜姑娘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对不对?” “什么?”这会儿谢时玦更是糊涂了。看到对方不像在开玩笑,他醍醐灌顶,哑然地看他,“你以为我……认错人了?” “对吗?”段行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他能给一个肯定的回复,让一切都回到原点。说实话,他不太喜欢这样的气氛。 只要谢时玦说“对”,那他便就此揭过不提,他们还是朋友。 谢时玦看着他,脸色比刚醒时还白了几分,他笑了一下,嘴唇因为张扬的弧度而有了血色,可还是那么苍白,“昨夜我的脑子是糊涂了没错。” 他停顿了一下,段行玙屏息看着他。 “若不是这样糊涂一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敢那样做。”他苦笑,“可是很遗憾,我没有认错人。” 他看着段行玙,“我今日更是糊涂了,你还让我睡在你房里,牵我的手,喂我喝药,为我做桃花酥,我竟忘了,昨夜你身旁站着其他人,也忘了你把我推开了。我甚至在想,即便是在做梦,也祈求上天不要让我醒过来。” 难怪他今日表现得十分黏人,难怪他今日显得那么孩子气,偏偏段行玙纵容了他的一切。 “都是假的,是吗?” 微弱的声音在空中打了个结,继而四处散落。 段行玙不敢再看他,如哽在咽。 静默片刻后,他轻声道,“你是皇子。” 悦朝男风盛行,一些个官家贵胄背地里也爱养些男宠,可始终是上不了台面的。谢时玦身份特殊,若此事传了出去,少不了要受些指摘。况且段行玙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届时不知又会掀起哪般风雨。 谢时玦好似笑了一下,可脸上却毫无痕迹,“我不在乎。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我有没有意……哪怕一点点。只要你愿意,其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段行玙低着头。他从未想过,对他来说一切都太突然了,要他在短时间内想清楚是不太可能的。况且他压根就不打算和陆洺汐定亲,因为同样的原因,他和谢时玦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注定没结果的事,那便快刀斩乱麻,没必要留下一丁点的希望。 如此是对谢时玦负责任,也是对他自己负责任。 他说,“没有。” 沉默似空气在二人身边流动着,谢时玦不敢轻易打破它,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害怕段行玙接下来的话会将他彻底击垮。 段行玙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了,他不是没有拒绝过跟他表白的女生,而且每一次都很直接。 他平日里虽然很好说话,但对这种事却一点都不含糊,绝不留下一点暧昧的痕迹。 可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难受,他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误会了,你对我来说是好朋友,跟蔡羽钧、楼知昧他们一样,我们就是好朋友,都是一样的……” “我也从来没想过,你会有那样的想法……” “好。”他往前了一步,这次段行玙来不及后退,手腕便被他握住了,“那从现在开始想呢?可以吗?” 段行玙很快挣开了他的手,眉毛微皱,“我想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没有这方面的喜好。” 他越说脑子越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这一次和之前的都不一样,他只知道他们没结果,于是只想把一切都推给外在的因素,而忘了问一问自己的内心。 “我尊重你的喜好,可却不能接受。” 谢时玦微微一怔,俊美的面容有一刻的失态,“我心悦你,你不能接受,觉得恶心?” 段行玙猛地抬头看他,下意识摇了头,“不是……” 他没有那样想。 “不是,不恶心,你可以喜欢任何一个男人,但是不能是我。” 他这样说并没有让谢时玦好受多少。 段行玙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右手藏到了身后。 谢时玦一直看着他,不可能发现不了他的小动作,他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难受,“是我心急了,你先看大夫,我们以后再说好吗?” “不。”段行玙轻轻摇头,阖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头仿佛载着万里冰霜,他想断了这个眼前倔强的人最后的念想。 “不用以后了,其实——” “我什么都记得,七岁那年,那片草地,那棵树,我们去爬山……” 谢时玦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好奇为什么我会突然记起来?” 他轻笑,“其实我根本没忘。你也知道我一向没有耐心,你那个时候又很黏人,刚开始我也不想跟你玩的,但你是皇子,我没有办法。后来,就是不想让你再缠着我——” “段行玙!”谢时玦在发抖。 段行玙还在继续,“我很坏吧?所以你看清楚了,我段行玙从一开始就在骗你。” “还有一件事,一起说了吧。”他低头解下了腰间的玉玦,“早就想跟你换回来了,正好趁此机会。” 他将玉玦放在桌上,朝他伸出手。 谢时玦握着腰间的玉环不动,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半晌,他说,“你疼不疼?” 段行玙愣了数秒,背过身,不敢看他腥红的眼眶,藏在袖子里的手也在不住颤抖。 他已经不留情面地说着他能说出的最狠的话了,为什么还在关心他的手疼不疼? 从前也是,明明前一天哭得眼睛都肿了,后一天还是巴巴地抱着一箱的稀奇玩意儿来找他,热脸贴冷屁股也不生气,反而耐着性子拙劣地哄人。 可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还会轻易心软? 就那么喜欢被虐吗? 谢时玦看不清他的表情,听着他的声音却仿佛感受到了从冰窟里冒出来的寒气,他说,“我自己去找闫大夫,不劳九皇子费心了。” “段行玙……”他的声音嘶哑,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着,一说话便疼得难受。 他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才明白原来言语会伤人,他的一句话便像有人拿着冰锥在刺他的心一样,让人又冷又疼。 比被拒绝更让他感觉无力的是他的疏远,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好不容易离他更近一点,数年之后的重头来过好不容易补齐了分别几年的疏离,此刻却硬生生让他又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这一声“九皇子”让他感觉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在国子监重逢的那一天。 所有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吗? 他手握成拳,指骨泛白,“你当真要从此与我划清界限?” 段行玙停下了脚步,脚尖重重地抵着地面,语气却轻松得像在开玩笑,“我刚刚撒谎了,你也看出来了,我娘不喜欢你,而我很听我娘的话,所以……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来往了。” “我的玉环就劳烦你放在屋里。” “九皇子身子还虚弱,今晚暂且在这住下吧,不必给我留门,我见过大夫之后会宿在客房。你想住多久都行,侯府上下都欢迎您。” “先走了。” * 段行玙刚在闫大夫这儿上了药,便听到外头传来阿勤的声音。 他禀报说下人准备进去收拾饭桌的时候发现谢时玦已经不见了,里屋也找过了,没有他的踪影,只留下了他的玉玦、一张垫在玉玦之下的字条和栓在院子里的皓羽。 段行玙接过字条,问阿勤,“可有看到一个玉环?” 阿勤不知道玉环的存在,此时一脸茫然地摇头。 看来他没留下来。 段行玙打开字条,上头写着:你不要便扔了。 明明还是如往日一般龙飞凤舞的字,可每个字最后一笔的墨水却格外浓,好似要划破纸张,将什么东西撕裂。 下面还附着一行:皓羽,生辰礼物。 段行玙将纸张叠好,手里握着冰凉的玉玦来到院子。 皓羽正站着吃地下的一堆干草,似乎十分惬意,见他来了还用头亲昵地蹭了蹭他。 “公子,方才这马一直在叫,我想着应当是饿了,便寻了些干草来给它吃。” “嗯。”他摸了摸皓羽,又想到了什么,正要绕到后院的围墙看看。 婉儿正好从那边的方向快步走来,她气喘吁吁,“公子,我方才见房里的窗户打开了,多了个心眼,让阿茅从那边出去看了一下,果然在围墙附近看到了人的脚印,看来九皇子便是从那里出去的。” 段行玙皱着眉头,突然想起了他身上的衣服是那样单薄,而且他还病着,黄昏气温降了不少,这样跑回府,怕是又要染上一身风寒。 段行玙受伤找闫大夫,阿勤又到闫大夫的屋里找段行玙,这些动静已经传到了二夫人耳里,她传了人来唤段行玙过去一同用膳。 不久前与谢时玦说的那一番话已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他此刻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坐着,没有什么兴致,也没有多少胃口,胡乱吃了几口,又敛着眸子想着什么。 秦氏给他夹了一粒虾肉,“娘都知道了,你能如此果断,很好,那……” “二夫人——”管家匆忙而至,打断了秦氏的话,“有客人来访,现下正在正厅,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啊——这一章特别特别卡,不知道这种程度的你们觉得算不算虐? anyway,求别骂我们小鱼鱼!虐夫一时爽,追夫也要火葬场滴~ 他就是一时拧巴,很快就会出现转机哒,下一章出场的客人是关键。 ☆、他的舅舅 段行玙跟着秦氏去往正厅,就看到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两个青年男人,其中一位见了他们过来立马窜了起来,低着头站在一边,一副小媳妇样。 段行玙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还坐着的男人看起来就稳重多了,他正喝着茶,坐姿很放松,但依然得体,全然没有平日里来他家作客的那些人的谄媚样。 秦氏目不斜视,带着段行玙正要坐到另一边的座位,站着的男人就凑了上来,揪住了她的衣袖。 段行玙反应很快,立马抓住了他的手,挡在了母亲面前。 面前的男人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突然笑了,“我的外甥都这么大啦?长得真像你舅舅。” “舅舅?” 秦氏又把段行玙拉到身后,似乎看都不想看这个男人一眼,“我的小玙自然是长得像我。” “二姐……”男人又靠近了几分,语气近乎撒娇,“大家都说我们长得像……” 段行玙方才就觉得这男人长得面熟,如今说破了才发现他的面容确实和母亲有几分相似。 从小到大也总有人说他跟母亲长得像,现在看来他与面前这个男人更像,所谓外甥随母舅,就是这样吧。 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舅舅? 出于礼貌,他还是正经喊了声“舅舅。” “哎,小玙真乖。” “哪能啊?我们小玙哪来你这么个有出息的舅舅?” “姐,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就别生气了。” 秦氏不睬他,看了一眼气定神闲坐着品茶的男人,正巧那男人也看了过来,段行玙看见他微微一笑,眉间的温润和气质的清冷中和得恰到好处。 段行玙正想点头致意,却被秦氏推着往后退了几步,“你回自己的院子,这里没你的事,快去。” 段行玙一脸懵,“哦。” 他刚想离开,一直未开口的男人却叫住了他,“慢着。” 他招了招手,“来。” 段行玙还未动,就见他那位第一次见面的舅舅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尔后,牵住了男人的手。 秦氏气得手都在抖,咬牙切齿道,“不成体统!” 段行玙一愣,眼睛随即被人蒙住了,秦氏催促着,“别看了,快回去。” “好了。”一直一言不发的段侯终于开口了,“云婉,先坐下吧。” “从前的事暂且不提,他们今日来谈的事与行玙有关。”他看着段行玙,“你也坐下。” “哦。”段行玙摸了摸鼻子,扶着他娘在两个旁若无人地牵着手的男人对面坐下。 秦氏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就好似对面有洪水猛兽一般。段侯呢,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也未敢直视那个方向。 段行玙心下了然,也大致能猜到为何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有这个舅舅的存在。 他好几次偷偷看向那边,都能看到他舅舅十分友好的笑容和另一位似笑非笑的表情。 “王爷,云婉和行玙都在这了,您可以说了。”侯爷道。 王爷? 段行玙有些惊讶。 看向两人的目光里有藏不住的探究。 允王不紧不慢,“我们今日来是有事想与侯爷和二姐商讨。” “王爷言重了,这一声二姐妾身可受不起。”她甚至未正眼看允王,语气也算不上恭维。 允王却不恼,嘴角仍噙着笑意,“按理是该如此叫的。” “哼。” 他也不再多言,目光流连至段行玙身上,还是换了个称呼,“前几日二夫人寻了个乡下丫头给行玙当通房丫鬟…” “怎么?”秦氏打断了他,“我儿房里的事也值当王爷亲自临门?” 段行玙拍了拍她娘的手以示安抚,他看向允王,“不知王爷为何提起此事,可是有何不妥?” “倒不是不妥,只是那丫头自小没了父母,早年间我与…”他看向秦启澜,“他游历四方,见小丫头可怜,便养在了乡下,我们也算她半个爹和…” 段行玙看见他舅舅瞪了王爷一眼。 允王轻笑,继续道,“爹。嗯。她算是我们的女儿了,所以她若是要进侯府,也得由我们风风火火地把她送进来。” 他这些话说得坦坦荡荡,似乎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合礼俗或是离经叛道。 秦氏也很惊讶,她只听说这丫头品性好,又没爹没娘的,谁成想还有这么两个爹,还都是“老熟人”了。 她想也没想便回道,“不必了,既然是王爷的女儿,那我们小玙高攀不起,请王爷另外择婿吧。” 王爷并未因她怪声怪气的话而不悦,他看着段行玙,“这等事最重要的还是要看两个孩子的意思。” 段行玙心想,他的意思就是:别来! “是啊,该问问两个孩子的意思。”秦启澜附和着,见秦云婉看向他,立马把手缩了回去,又很怂地别开脸看向外头,“知秋,进来吧。” 段行玙本就无心要什么通房丫鬟,已经在心里措好辞恭维一番再委婉拒绝,然而… 在看到走进来的姑娘时,他心里还是忍不住“雾草”了一句。 “知秋见过侯爷,二夫人。”她规规矩矩地行礼,看向段行玙时对他眨了眨眼,莞尔一笑,“见过二公子。” 叶知秋是圆脸,容貌虽然说不上多惊艳,但胜在讨喜。秦氏见了她一面便挺喜欢她的,可此时却是抗拒多过喜欢,她只扫了那么一眼,便装模作样地问段行玙,“你觉得呢?” 她不是不知道段行玙一直以来对通房丫鬟的抗拒,如此一问也只是走个过场,他总不可能上午才拒绝,下午就能改主意吧? 段行玙本来还不敢相信,可叶知秋还在不断地给他使眼色,让他越来越肯定自己心中的念头。 他真的想改主意了。 他看着她,眼睛一下都不敢眨,期间还不忘掐了一下自己的手,确认不是在做梦。 一屋子的人都在等他,他紧张得喉咙发干,“我…咳,我觉得挺好。” “什么?”秦氏看向他,一脸惊讶,“你…” 段行玙尴尬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秦启澜满意地点了点头,“知秋,你怎么想?” 叶知秋眼里有按捺不住的兴奋,她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挺好。” “……” 这次轮到秦氏不乐意了,这一次谈话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叶知秋几日前就来到侯府了,只是一直未找到机会见段行玙。允王和秦启澜也暂且留在了侯府,一人一间房,一间房在东边,一间房在西边,隔得老远。 段行玙在院子里踱着步,方才他吩咐了阿勤给住在别院的叶知秋传了话,这会儿正焦急地等着她来。 等着等着,却等来了秦启澜。 他像做贼似的,溜了进来,还不时东张西望。 “舅舅?”段行玙喊他。 “哎,小声点小声点。”他凑近段行玙,神秘兮兮道,“你房里可有人在?” “没有。”他摇了摇头,如实道。他为了等叶知秋过来,让丫鬟小厮们早早地回去休息了,要不然秦启澜也无法顺利进来而不被发现。 秦启澜松了口气,一直警惕着的神经也松了不少,他推着段行玙,“那行,咱进屋说话。” 段行玙看向院门,叶知秋还没来呢…… 秦启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促狭一笑,“别着急,知秋让你娘喊了去,否则我也不能过来找你。” “娘喊她去做什么?” “聊聊天吧。”秦启澜无所谓道,“你放心,你娘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把人怎么着的。” 段行玙这才点了点头,带着他进屋。 秦启澜一进去就迅速地关上了门。 “舅舅?为什么关门?” 秦启澜这才真正放松下来,他很自然地在桌子旁坐了下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去之后夸张地喟叹了一声。 这才看向段行玙。 “哎,这不是怕你娘么?你娘可不许我来找你。” “为何?”这话一问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娘那么排斥谢时玦,想来对王爷和舅舅的事也不可能不膈应。 秦启澜的神色却很自然,他漫不经心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按照你娘的话来说,两个男人搞在一起,就是离经叛道、不知羞耻。她不认我这个弟弟,自然也不让你认我这个舅舅。” 静了一瞬,他正色道,“你怎么想?也觉得我恶心吗?” 段行玙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句话,可想而知性取向为非异性的人要遭受多少非议和嘲讽。 他认真地看着秦启澜,“没有,我没这样觉得。每个人都不一样,每种不违反法令的差异都应该得到尊重。” 秦启澜眼睛一亮,灿然一笑,“你这小孩倒有意思。” 他很少被理解,更何况这话是从段行玙这个少年口中说出来的。 他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你这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段行玙也坐了下去。或许是秦启澜给他的感觉很好,又或许是这具身体和他之间的亲情联系,段行玙很愿意他亲近,而且还对他有点好奇,“舅舅,你的……那个,真是王爷?皇上的弟弟?” 秦启澜正色道,“什么这个那个,他是我的夫人。” 有的人明面上喊着人家夫人,背地里却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偏生这人还无比坦然,“咳,他是王爷啊,这还能有假?允王,你听过没?” 段行玙摇了摇头。 秦启澜的反应好似在意料之中,“他还是皇上的亲弟弟呢,原先得宠得很,不过这几年我们不在京城,可能也没人提起来了。” 他也说了,是原先。后来如何,想来不言而喻了。 他突然想起了母亲说的那句,“他们一家都不是好的。” 原来早有先例。 “那舅舅你成亲了吗?还有王爷?” 不知为何,段行玙突然很想问这个问题。 ☆、游戏一场 “成亲?如果你是说我们俩,确实私下里拜过堂了,如果你是说娶妻,我们都没有。”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味着什么,嘴角带着微微的笑,他说,“我们之间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段行玙从他的笑容中感受到了某种不知名的情愫。 只是……两个男人,真的也可以吗? 他本来没想过能得到这样的答案,可秦启澜的回答却出人意料,这让段行玙有些触动,“那你们……皇上同意吗?” 秦启澜努了努嘴,“一开始不同意,后来嘛……他非我不可,要带着我私奔,皇上也管不过来,你也知道,天子都很忙的。” 他的语气状似在嗔怪,听来却有开玩笑的意味,段行玙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心里也对他们多了几分敬佩。 他继续道,“你娘也不同意。她很疼的我的,可就是死活不让我跟他在一起,那个时候我年少轻狂,满眼只有心爱的人,倒是忽视了身边的亲人,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伤了她的心。” 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所以她现在恼我也是无可厚非。” “笃笃笃”外头传来了沉闷的敲门声,在夜里却格外清晰。 段行玙开了门,见叶知秋在外头。她伸着脖子往里探,看到了秦启澜。 “澜爹爹,你怎么在这儿?” 秦启澜走了过来,敲了一下叶知秋的头。 “你干嘛!”小姑娘揉着额头,不满道。 “你这小丫头不知羞的吗?”他的目光在两个小孩身上逡巡,“你们既有意,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段行玙什么都没说。叶知秋推着他往外头去,“你回去睡觉吧你,我和他有话说呢~” “行行行,我管不了你了,待会儿告诉你允爹爹去,让他收拾你。” 叶知秋吐了吐舌头,“允爹爹才不会收拾我呢,他只会收拾你!” “你…”秦启澜摇了摇头,气笑了,“好了好了,我走了,你俩注意着点啊。” 他说着就抬步走出院门,往东边的方向走去。 “舅舅…”段行玙在身后叫住他,指了指西边,“娘给您安排的屋子在那边。” 秦启澜却是一笑,“谢瑾允在这边呢,他没我睡不着。” “走啦。” 他背对着两个小辈,随意地挥了挥手,继续向东边走。 冬日将至,风里带着一丝凉意,吹进耳朵里有些发痒。 段行玙感觉他方才那句话有点耳熟。 好像也曾有人对他这么说过,不过语气截然不同,一个好似很随意自然,另一个却委屈巴巴。 偏偏说得可怜的那一个他不甚在意。 “段行玙!发什么呆呢?” “嗯?”他回过神来,拉着叶知秋进了屋。 关上了门,他把叶知秋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认真道,“是你吗?” 叶知秋点了点头,夸张道,“是我啊!” “!”这熟悉的语气! “你认得我吗?弟弟!” 段行玙翻了个白眼,“你就是胖成猪我也能认出来。” “有毒吧你!我哪里胖了!不就是让澜爹爹和允爹爹养得圆润了点吗?” 在这一刻他才完全确认。 眼前这姑娘分明是他同桌叶知秋啊! 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段行玙心潮澎湃,激动得想马上拉着她把一肚子的话说个三天三夜。 他不再开玩笑,正色道,“你也穿进来了?” 叶知秋一脸神秘莫测,“原本没有。” 段行玙看向她,一脸疑惑,“原本?” “来来来,坐下,我慢慢说。” 原来那次进了那家“梦醒人间”角色扮演体验店,叶知秋和其他同学看到的就是普通的角色扮演NPC。他们只在里面玩了两个小时体验了一遍剧情就出来了,可迟迟等不到段行玙。 后来问了神秘的店长才知道他进了新开发的副本里,副本的剧情便是店长女儿写的那本小说! “?那为什么只有我进来了?” “那个店长神秘兮兮的,这玩意儿听起来有点玄乎,就是副本自动选择了合适的人,在这里面的人有虚拟NPC也有玩家,玩家自动代入角色,体验一次人生,不过只有你保留了记忆。” “你不是也有记忆吗?” “Nonono,”叶知秋摇头,“我是见你没出来,找了店长把我传送进来的,这个角色原本是一个虚拟NPC,我占了她的身体,所以才保留了记忆,其他人都是没有滴。” 段行玙若有所思,“那我为什么会有记忆?” “新副本嘛,我想就在你身上出bug了吧,也多亏你记得,要不然我怎么说服一个公子相信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你这次来预备做什么?带我回去?” 叶知秋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钱都花了你不把游戏玩完啊?” “游戏?” 可这分明是他的另一个人生。那么真实,那么鲜活。 都只是游戏吗? “你又在发什么呆?”叶知秋在他眼前挥着手。 段行玙却是一脸严肃,“那我爹娘…不是,那我爸妈呢?” “叔叔阿姨?怎么了?” “他们还好吗?” “很好啊。”叶知秋突然反应过来,“哦哦!你放心!你在这儿好像过了好几年,但是实际上只过了几个小时而已,我们的毕业旅行都还没结束呢。” “???” 段行玙还没接受这荒诞的事实,就见叶知秋兴奋地看着他。 段行玙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挡在胸前,“干什么?你这个眼神是怎么回事?” 怎么像恶狼见了肉似的。 叶知秋扒拉着他,凑近了些,“哎呀你这又是什么表情,姐对你早就死心了。” “啊?” “啊什么啊呀?我从高一开始就喜欢你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啊?”段行玙持续震惊中。 叶知秋的语气一直很轻松,但肩膀其实一直紧绷着,此刻才放松了下来。 说不上遗憾,反而有些释怀。 “真不知道啊?怪不得你就把我当兄弟呢,我还在想,不娶何撩啊,原来你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段行玙这下有点尴尬了,直接跟他表白的女生他都会认真地拒绝,倒是叶知秋一直大大咧咧的没表态,两人又是同桌,一直走得近。他竟然没有察觉。 “算了算了,都过去了,你个没有心的,我早就放弃了好不好。”叶知秋调侃着,“不过你真的厉害啊,居然能把我老公搞定!” 老公?? 对对对,也就是叶知秋经常在他面前喊那些纸片人老公,他才没往那方面想。 谁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喊别人老公啊? 还翻来覆去换了好几波名单。 可他不知道,少年时期的我们为了引起某人的关注无所不用其极。 男生故意欺负女生,女生刻意在男生面前大声说话。 青涩又幼稚。 叶知秋还在自说自话,“呸呸呸我不能叫老公了,应该是你老公。” 段行玙反应过来,“什么鬼?” “谢时玦啊!你俩在一起了吧?”叶知秋显得很兴奋,“我就说你是gay嘛,不然怎么会看不上姐?” 下一秒,她卡住了,“等一下,你不会也不知道他喜欢你吧?” “这个…倒是知道。” 虽然也是刚刚才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 段行玙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心中有个不好的念头,“该不会我在这儿经历的事情在那家店里都能看到吧?” “没有没有,隐私保护措施绝对完善。” 段行玙这心一上一下的,真觉得锻炼心脏了,“那你怎么知道我和他……” “废话!我进来就是为了近距离看我老…谢时玦,本来还想让店长给我整个能跟谢时玦近距离接触的身份,不过都不契合,只有这个身体跟他有点联系而且和我的灵魂比较契合。” 叶知秋喋喋不休,“我允爹爹是谢时玦的王叔呀,所以也知道一些情况,我有一次偷听到他和太子殿下在谈这个事情,不过澜爹爹好像还不知道。” “店长说过扮演谢时玦那个玩家很帅!不过我还没见过他呢,太子殿下倒是长得很帅。” “行玙,谢时玦到底长得咋样啊?是不是帅裂苍穹啊?你们到哪一步了?抱了没?亲了没?他嘴唇软不软啊?有没有腹肌啊?” “……”段行玙捂住了她的嘴,世界终于清静了。 “你先别说话,这信息量有点大,我需要消化一下。” 叶知秋一脸憋屈地点了点头,他的手松了点,被她扒开。 她的手指在嘴边打着叉,示意不再说话了。 NPC…玩家…店长… 什么跟什么啊… 还有太子和允王,为什么要谈他和谢时玦的事? 他的脑子快爆开了。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叶知秋终究还是耐不住寂寞,小心翼翼地开口,她伸出一根手指,“就一个…” “谢时玦帅不帅啊?” 段行玙睨了她一眼,“跟太子差不多。长得挺像的。” 叶知秋一听,眼睛都亮了,“帅哥啊!那你们…” 段行玙瞪她,说好的就一个问题呢? 他叹了口气,问她,“那我现在可以直接回去吗?要怎么做?” 如果一切都只是游戏,那他不想玩了,很多事情都超出了他的预想,理不清,有点烦。 叶知秋没说话,面露难色。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申签又被杀了TAT 看来这本签约无望了。丧了一下下,继续加油吧~ ☆、助攻工具 段行玙看着她,“我在等你的答案。” 叶知秋神色复杂,“其实……也不是不行。设定是一旦开始游戏,玩家必须完整体验人生。当然……如果你死了,就自动退出了。所以如果你想要退出,就得……” 段行玙皱起了眉头,“就得死去?” 叶知秋点头。 见段行玙在发呆,叶知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乐观道,“其实你没必要急着出去呀~就算你在这里活到八十岁,那边的时间也没那么长,相当于能活两次,多爽。” “你看,我还是特地多付了钱让店长送我进来的。” 段行玙看她,心里有一股酸涩的滋味在蔓延,从心底向四周蜿蜒,他的声音微弱地散在空气中,“如果我现在死了,这个游戏就结束了是吗?” “不。在这个世界里,你就是段行玙,你死了就是段侯家的二公子死了,这个世界还是会继续运作,只要还有活着的玩家在,整个世界就不会崩溃。” “当然,大部分玩家都是在这里寿终正寝之后退出游戏的。” 段行玙的目光锁定着她,“意思是如果我不在了,那我娘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朋友们,蔡羽钧、楼知昧还有……”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们都不会知道我回到了现实,只会以为我死了,是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 他感觉鼻子有点发酸,眼前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薄雾。 叶知秋看见他的眼睛在烛火之下泛着光,顿时有些心慌,“你……你怎么了啊?” 在这个世界,他以为自己是在代替另一个人而活,想要拉他一把,一直努力地生活,想要变好。 和爹娘的亲情、和朋友的友情,他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段侯庶子、国子监的学子段行玙,现在让他如何割舍? 叶知秋没想到他会如此动容,此刻也收起了一贯的大大咧咧,“其实,不管是小说还是游戏,都不能算是假的啊,你既然经历过,那这些都是你的一部分。你想想,在这里的朋友还有家人,为什么不选择继续下去呢?这对你来说并没有坏处啊。” 段行玙揉了揉眼睛,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凉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淌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知道了,你先回房睡吧。” 叶知秋站了起来,还是有些担心,“那你呢?你不会半夜自鲨吧?” 段行玙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好吗?” “啊?” 段行玙给她开了门,“时间不早了,你待在这里那么久,只怕不太好。” “你放心,就算我要自鲨也会提前通知你的。” 话虽这么说,他却已经知道,自己不会这么轻易抛下一切回去。 叶知秋说的没错,不管这是游戏还是小说,他和父母的亲情是真的,和朋友的友情也是真的。这些经历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段行玙半夜失眠,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好不容易入睡。一早却又被阿茅喊醒了。 该去上学了。 阿茅侍候他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又出去厨房帮婉儿和萍儿端了早膳来。 段行玙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小孩儿,他们无一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婉儿、萍儿都出落成大姑娘了,阿茅也一天天长大。人都是有感情的啊。这里的事物和人,都在他的生命里产生了不可磨灭的羁绊。 “阿勤去哪了?”段行玙没看到他人。 阿茅在旁边看着他吃饭,听到这话便答道,“我知道!九皇子送来的那匹马天不亮就开始叫,阿勤哥哥怕它吵到公子,就把它牵到后边的草地吃草了,可是它还是不吃,就一直叫一直叫,现在阿勤哥哥还在那里看着他呢。” 皓羽? “萍儿,你去问一下阎大夫认不认识兽医,让人过去看看。” “婉儿,你跟阿勤说今日就留在府里照看皓羽。” “阿茅,备车,准备去学堂了。” 他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心里却想着等会儿该如何跟谢时玦交代,皓羽才来了第一天,要是这就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他不觉得自己现在能心平气和地和谢时玦讲话,不管是什么话题。 不过他并没有纠结多久,因为谢时玦没来上学。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汴州,根本没人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段行玙心不在焉地上了一天学,回府时就听阿勤说皓羽还是不吃不喝,只一味地叫,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阎大夫来看过了,说现在倒没有生病,可能是因为不适应,不过再这么不吃不喝下去,肯定是要病倒的。” 段行玙去草地看了皓羽一趟,只见白色的马匹怏怏地趴在地上,嘴里低声嘶吼着。 见他过来了,马儿的头伸过来在他的身上蹭了蹭,然而还是不肯站起来。段行玙随手摘了几棵草喂到它嘴边,它也不肯吃。 段行玙也没辙了,当晚就带着皓羽前往谢时玦的府邸。 他命阿勤去拍门,自己则坐在马车上,并未下去。 闻声而来的是小厮小庭,他认得阿勤,出来后又越过阿勤往他身后的马车看。马车的后面栓着绳子,皓羽兴奋地啼叫着。 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的嘶鸣声都强劲了起来。 “你们公子可来了?”小庭勾着脖子,但马车的帘子关着,他看不到,只看到马车外边还站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孩童。 是阿茅。 他正对着马车内的段行玙小声讲话,“公子,有人出来了。” 段行玙的身子僵硬了一瞬,轻声应着,“嗯。” 他想问出来的是谁,好在下一秒阿茅就解答了。 “是一名小厮,九皇子没出来。” 段行玙松了口气。也是,他怎么会亲自出来开门。 阿勤与小庭交谈了一番,又走回来解了皓羽的绳子,将它牵了过去。 小庭却迟迟不敢牵过绳子。 段行玙掀开帘子偷偷往外看了一下,就见有人从门内走了出来。他吓了一跳,将帘子往下放了一点,从窄小的缝隙里继续看。 走出来的也是个小厮,他对着阿勤说了什么,阿勤也说了几句话,可他们还是不让皓羽进门。 那边还在一来一回地交谈,段行玙听不到,只能干着急。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小庭往门内看了一眼,随后朝着这边喊,“我们殿下说了,皓羽是送出去的,没有理由再还回来。” 谢时玦来了? 段行玙匆匆放下帘子,对着外头讲,“阿茅,你跟他说皓羽不适应侯府,还是把它送回来比较好。” “好。”阿茅也充当起了人肉喊话机,“可是皓羽不适应侯府,我们公子说还是把它送回来对它好一些。” 小庭又喊着,“我们殿下说皓羽不是不适应,只是想惊鸿了。” “我们殿下还说皓羽随主人,是个痴情种,要是不能和惊鸿在一起,情愿死了。” “???”段行玙无言以对。 段行玙一直没有出声,阿茅听不出小庭的言下之意,有些着急地催促着,“公子,要说什么?” 段行玙还没想好,那边就等不及了,“我们殿下说了,要让皓羽见惊鸿也不是不行,让段二公子亲自带它进来。” “……” “公子,他说……” “听到了。”段行玙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 他现在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小庭又开始喊了,“不乐意的话我们就关门了。” “我们进去了。” “关门了啊!” 小庭越喊越大声,“真的要关了!” “等一下!”段行玙掀开帘子出了马车,跳了下去,他静默了一瞬,突然发觉自己方才喊得太大声了,他轻轻咳了咳,“等一下。” 小庭停下了缓慢关门的动作,对着里头又说了句什么。 段行玙这次看到了,门内果然站着一个人。 小庭说完话,门内的人就转身进去了,段行玙只看到他被风带起的衣角。 他没看清那人的脸,却知道是谁。 小庭牵过了阿勤手中的绳子。 大门完全敞开,皓羽兴奋着就要往里走,小庭咬着牙把他拉住,看向段行玙,艰难地开口,“段二公子请。” “……嗯。”段行玙妥协了。“进去吧。” 小庭皱着眉头,“段二公子先走。” 还怕马进去了人走了不成? 段行玙没有多言,抬步走了进去。 他来过,对这里的环境算是熟悉。 进了熟悉的环境,皓羽倒不紧不慢了起来,闲庭信步地走着,小庭总算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拉着他了。 段行玙回过头来就看到月光下的小孩喘着大气。 “去哪?” “后院,殿下在那里等你了。” “带路。” 小庭神情犹豫,看着他欲言又止。 段行玙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人都进来了,还能跑去哪里?” 小孩思考了半晌,最终说,“好。” 他牵着马走在前头,又时不时回过头来确认还有人跟在他身后。 段行玙觉得有些无语,直到听到前面的人喊了声“灵霜姐姐。” 后院快到了,他看到圆栱门旁边站着一个姑娘,院内烛火很亮,未及进门,热烘烘的空气从里头溢出来,段行玙感觉身上沾着的凉气都消散了些,突然暖起来了。 灵霜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他正想打个招呼,就听她说,“你既肯来,往后就多顺着他些,别再伤了他的心。” 段行玙愣了一瞬,突然想起来,谢时玦应该是喜欢灵霜的才对。 他眨了下眼睛,并没有仔细品味灵霜的话。 这算什么?谢时玦是个双?男女通吃?还是只是寻求一时的趣味? 作者有话要说:皓羽:别问,问就是助攻。工具马罢了[马嘶鸣] ☆、你不准走 见他不说话,灵霜还在继续,“他要了你,便是你的福气。” 她别过脸,看着里头专程为他亮起的火光,脸部一面掩在阴暗里,一面被烘得发烫,“他在等你。进去吧。” 段行玙从她口中那个“要”字回过神来。 谢时玦是皇子,想要一个人何其容易。可谁给了他和他身边的人一种错觉,以为人人都是他想要便要的? 段行玙心中的爱情没有这么廉价。 他冷下了脸,偏头看向小庭。 小庭反应过来,牵着皓羽进门,“段二公子请进。”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并行的两列烛火,中间构成通道,一条笔直地通向院子里的凉亭,中间横着另一条通道。 小庭带着他径直向前。 凉亭的桌子上与四周都燃着火光,将矗立而站的人照得身姿卓绝,面容朗毅。 几步之间,段行玙停了下来,与那人遥遥相视。 “小庭,带皓羽去马厩和惊鸿团聚。” 他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段行玙侧身让过,在背对着他的地方微微皱起了眉头。 风寒还没好么?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小庭和皓羽,却发现皓羽走得不偏不倚,对身边的烛火丝毫不惧怕,也一点都不好奇,只顾往前。 一人一马轻车熟路地走在不算宽敞的通道上,直至皓羽一摇一晃的尾巴消失在视线里。 暖意在空气中流淌着,他却无端觉得气氛凝固着,很多东西都变了。 谢时玦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转身。 段行玙无声叹了口气,感觉到那人的眼神如胶似漆地黏在自己身上,到底还是没有转回去,“皓羽送回来了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 “我说了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再收回来。” “你既说皓羽没了惊鸿会难受,那就不应该让它们分开。” 谢时玦的手撑在凉亭里的桌子上,抑制不住地轻颤,“如果不用这个方法,你会来找我么?” 段行玙噎住了,片刻之后心中涌起更为浓烈的不适,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这么不择手段?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双目已是一片冰冷,混着冰碴子的语言锋利无比,“九皇子大可不必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久久没有听到那人的回应,段行玙抬脚,“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段行玙!”谢时玦抓起桌上的杯子摔在他的脚边迫使他停下。 段行玙不得不抬头看向他。 他全身都在发抖,手掌握着另一盏杯子,捏碎,手指却未松开,一滴一滴的红色顺着指缝淌落,他却好像没有知觉,只看着一刻都不想待在他身边的人,一字一句道,“段行玙,你说了不要再来往,可这次是你要来的,是你自己先来找我的。” 怎么能先走? 从前也是,是你把手放在我面前让我牵的。 怎么能先放手? 段行玙根本招架不住他的胡搅蛮缠,“明明是你……” “我不管!”谢时玦丢下了瓷杯碎片,靠近他,抓住了他的手,“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你说我下作也好,恶劣也好,你来了就是来了,怎么可以先走,怎么可以?” 段行玙看着被血染红的白色衣袖,心中复杂万分,“谢时玦,请你不要那么不成熟。我是男子,以后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没法满足你的一时兴起。” “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一时兴起?”那灵霜算什么? 这里的女性地位低下,男人要了一个女人还可以要第二个第三个,女人根深蒂固的思维也让她们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 所以段行玙也不想提别的,他继续说,“那你能做什么?跟我在一起一辈子,不顾其他人了?” “其他人?”谢时玦毫不犹豫,“我与你在一起跟其他人不冲突,他们会同意的,就算不同意我也会坚持…” “呵…”段行玙冷笑一声,好一个不冲突… 他勾着嘴角,心中只觉得好笑,“那么我呢?你能接受我娶别的女子么?” 谢时玦瞪着眼睛,抓着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你在说什么?” “呵…” 就知道。 他不会这样做,只是在试探谢时玦的底线。 结果不出所料。 他甩开了谢时玦的手,后者还病着,力气不那么大,段行玙用力一挣,往后退了几步,“谢时玦,我不觉得不冲突。我会为我做出的一切选择负责,所以,不可能。” 他转过身,往外走。 “不准走!” 段行玙顿了下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段行玙,你不准走!” “这是怎么了?”谢时玦喊得撕心裂肺,闻声闯进来了两个人。 是谢瑾允和秦启澜。 看清了里头的人是段行玙,秦启澜有几分惊讶,走近后又发现他的袖子上沾着一片血污,赶忙着急忙慌地查看了起来,“怎么回事?手受伤了?” 段行玙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声音疲惫道,“我没有受伤。” “那是……” 谢瑾允已经抬步往谢时玦那儿走去了。 允王面色阴沉,看了看他有些狰狞的面目,又往下看到他微微颤抖的手。 还未及说话,便见身前的人捂着心口,“唔”地一声呛出一口鲜红。 谢时玦隔着层层暖光看向段行玙,重重地倒在了谢瑾允身上。 * 段行玙这下是真的走不了了。 住在府里的太医已经来为谢时玦看过了。 他急血攻心,风寒还未好全,现在又发起了烧。 段行玙就在外屋坐着发呆,秦启澜几次想跟他说话都未说出口。 谢瑾允中途从里间出来了一次,目光沉沉地看着段行玙,“他烧得糊涂,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要不要进去看看?” 允王的语气一点都不强硬,并不是在强迫他。 也耐心地等着他答复。 过了片刻,段行玙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了。” 谢瑾允也未多说,又进去里面。 “小玙啊,我们在外头听到里面起争执了才闯了进去,你们这是吵架了?”秦启澜问他。 “没有。” “瑾允说想来看看他侄子,我们就想着在这儿住上一晚呢。我晚间跟他一起用膳了,这是个好孩子,况且他还病着呢,朋友之间要相互包容,这个时候就……” “舅舅…”段行玙打断了他,“您就别说了。” 秦启澜噤了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里头的门被打开。昏昏欲睡的秦启澜也惊醒,看着谢瑾允合上了门,走了过来。 段行玙一直很精神,他听到谢瑾允说,“退烧了。” 对面,秦启澜抱着谢瑾允的腰,“退烧了就好。” 谢瑾允摸了摸他的头发,亲昵道,“困了就先去睡,不用等我。” 秦启澜在他身上蹭了蹭,“现在不困了,我陪你。” 段行玙早已别开了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发呆。 谢瑾允看了他一眼,撑着秦启澜的头,“不困就坐好。” “啊?”秦启澜怀疑自己听错了,往日里他明明很喜欢自己黏着他的好不好! 他郁闷地坐好,手从谢瑾允的腰上移开,又见段行玙低着头,顿时反应了过来,自家夫人这是不好意思了,“没事儿,我们小玙都知道了。” “知道?”谢瑾允挑眉,“不排斥么?” “不啊!”秦启澜说,“我们小玙说了,他尊重我们。” 谢瑾允略带探究地看着段行玙,“那就怪了。” 段行玙看向他。 “我以为你年纪小,尚未接触到这等事,以致于他向你言明之后你很排斥。” “言明什么?”秦启澜好奇道。 “既然你不排斥,那他为何反应那么大?”还吐血了。 这是谢瑾允不理解的地方。 段行玙没说话。 倒是秦启澜一直喋喋不休地追问,“言明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他们俩不就是吵架了吗,小孩子之间小打小闹也很正常。” 谢瑾允捂住了他的嘴,无奈道,“不是吵架。” “是我们那位骄傲的小霸王求爱失败了。” 秦启澜瞪大了眼睛,将他的手拉了下了,惊呼,“什么?” “求爱?谁跟谁?他?我们小…”他看向段行玙,心里十分复杂。 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完了,二姐要气死了。 他喃喃,“怎么可能…” 谢瑾允敲了敲他的头,“怎么不可能?可能我们家的天生就喜欢你们家这样的。” 他是想说,怎么会这么巧…要是小外甥真的和谢瑾允的侄子在一起了,那就真的是…… 他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你早就知道了?” 方才段行玙一直没有插话,直到谢瑾允问他,“小孩儿,要不要先去休息?我们那边的屋子收拾出来了,你可以去那儿睡。” “没事。困劲儿过了,现在不想睡了。” 谢瑾允将一杯茶放到秦启澜面前,又倒了一杯给段行玙。 秦启澜扒拉着谢瑾允的手,不满被忽视,“嗯?你早就知道你们时玦对我们小玙…那个啥了?” 谢瑾允一手按住他乱动的手,另一手端着茶杯喝茶,“嗯。” 秦启澜张着嘴,“那你还要把知秋嫁给我们小玙??” 谢瑾允气定神闲,“主要看孩子们的意愿。” “???”秦启澜一头雾水,“你怎么连自己的侄子都坑啊?” ☆、遴选策论 “他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谢瑾允嘴里说着这话,眼睛却偷偷观察着段行玙的反应。 “哪里没本事了,我看他比你那会儿都猛…”秦启澜小声嘀咕着。 他今日一来就发现谢时玦的后院摆放着很多蜡烛,还以为这孩子要哄哪家的姑娘,没想到哄的就是他家那小外甥。 哪里是谢时玦没本事,只是要让一个男人接受另一个男人,这本身就非易事。 段行玙看着谢瑾允,认真道:“王爷,其实我与知秋并无意定亲,我那日…只是为了稳住我娘。” 谢瑾允挑了下眉,并未说话,就见秦启澜跳了起来:“你说什么?!那日你与知秋畅谈直至夜深,我还以为你们情投意合!” 比起和谢时玦在一起,秦启澜还是更希望他能和叶知秋在一起,毕竟这样也能让他娘放心。 段行玙摇了摇头:“我与知秋一见如故,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但我不可能娶她。” 谢瑾允问他,“你们都说明白了?” “嗯。我们是一样的想法。” 段行玙并没有在这儿逗留太久,天不亮就回府,洗漱一番用完膳又去了国子监。 昨晚没怎么睡觉,脑子里天人交战,夜里还不觉得疲劳,现在倒是昏昏沉沉,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 他在后排,夫子们难得都没有叫醒他,也许是因为被邱宏铮挡着罢。奇怪的是他课间也没有被学子们吵醒。 直到用午膳的时间,蔡羽钧才叫醒了他。 段行玙揉着眼睛,额头上和手臂上都让他压出了一片红印。 “小玙,虽然看得出来你很困,但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待会再继续睡。”蔡羽钧理了理他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嗯。” 段行玙还是没睡够,本来整个人都靠在蔡羽钧身上被他拖着走的,后来不知怎的,蔡羽钧又把他往邱宏铮那边塞。 段行玙眯着眼睛看着蔡羽钧走在楼知昧旁边,一副小媳妇儿似的模样。 他感觉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脚步都是虚浮的,只好勾住邱宏铮的肩膀,“我太难受了,你让我靠一会儿啊。” 邱宏铮的脸在和煦的暖阳下热了几分,手虚揽着段行玙的腰,“没……没事,小心石阶。” 待几人坐进了三味堂,邱宏铮才感觉身上的热气散去了些。 段行玙手杵着桌子,盯着筷子发呆。 “小玙啊,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怎么一副八百年没睡觉的样子?” 段行玙眨了眨眼睛,没那么困了,这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没干什么。” 蔡羽钧还想追问,外头突然传来了喧闹声。 “今年皇上从世家学子遴选策论的结果出来了,所有策论都经由我们国子监的夫子和四位大学士一同批改。此次国子监一共有四篇策论入选。博雅堂一篇,德馨堂一篇,笃行堂没有,咱们致知堂最佳,有两篇呢。但是最好的一篇出自世家公子段行钦之手。” “夫子让抄书先生誊抄了供大家学习,这会儿大家都在,都分着看吧。” 蔡羽钧一边吃饭一边戳碗,“真倒人胃口,吃着饭呢,说什么策论啊?” 三味堂里乱哄哄地。 “段行钦这么厉害啊,那咱们学堂里是段行玙和谁入选了呀?九皇子吗?” “不是……是九皇子和楼知昧。” 那边的声音刻意压低,可这边吃着饭的几人还是能听到,“那个段行玙也不过如此嘛,也就一次策论得了一甲,比起他大哥还是差远了。” “没错,就是个庶子嘛,能有多大能耐。” 蔡羽钧这就不乐意了,正要拍桌而起,就被楼知昧按住了手。楼知昧:“别冲动。” 蔡羽钧哼了一声,看向段行玙,“你别难过啊,肯定是选拔的人看漏了。” “是啊,虽然我不太懂策论,但夫子也说过你能提出新颖的观点,所以…”邱宏铮也安慰道。 “没有。”段行玙一脸平和,他抬头喝下最后一口汤,用手帕擦了擦嘴巴,“我没上交。” “啊?”三脸懵。 “我不是看你写了吗?”楼知昧说。 “嗯,但是忘记交上去了。” 那会儿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后来夫子倒是有在课上提起要他们把作品交给掌正,他写是写了,还不止一份,但后来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多起来,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几人一时无言,段行钦的作品也传到了他们桌上来。 蔡羽钧看见字就心烦,当即将宣纸揉成一团丢在旁边。邱宏铮也有样学样。 段行玙倒是打开来看了,只是…他低着头拧着眉毛,从上往下一字不落看了一遍。 楼知昧看完策论,又看着段行玙,低声问:“行玙…这不是你之前写的吗?” “嗯。”段行玙也觉得奇怪,这明明是他写的没错,而且是写着玩的第一版草稿,他本来不想声张,可是之前楼知昧看到了,还与他探讨了一番。 “怎么现在署名是你大哥?” “我也不知道。” 邱宏铮凑近段行玙旁边,用几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是不是他偷了你的策论?” “什么?!”楼知昧和邱宏铮还算克制,还知道压低声音,蔡羽钧就不是个能藏事儿的主,他这么一喊,一屋人纷纷看了过来。 他缩了一下身子,悄悄靠近楼知昧,想降低一下存在感,待大家的目光转移到了别处,他才小声说:“真的吗?你大哥偷了你的策论吗?” 段行玙刚想摇头说不知道,摇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段行钦虽然很少去他的院子,但有一次确实在里头鬼鬼祟祟的,难不成就是那一次? 看他的表情,蔡羽钧就能猜出一二了,他义愤填膺:“八成就是了!太过分了!我要去告诉掌正!” “别。”段行玙有点头疼,“算了,我本来想交的也不是这篇,而且空口无凭的…” 楼知昧点了点头,“先别着急,这字迹就不是行玙的,他没直接用你的,不好办。我们得想想能不能找到证据。” 现在又不是网络时代,没有拍照功能,也不能截图,原稿大概率被毁了,就算有证据也很难拉时间线,看来是要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邱宏铮问:“这个选拔上去了有什么奖励吗?” 楼知昧说:“现在就是个名头。不过之后如果施行下去成效好的话,皇上龙颜大悦,好处自然不会少,轻则给些赏赐,重则升官发达,也曾有过世家子弟凭此进入朝堂,从此平步青云。” “你们也知道咱们大悦朝择官向来不看家世,所以一直是想要大富大贵容易,想要在朝堂有一席之地难,即便是我们将来想要承袭父亲的位置,也须得先凭自己的本事入仕。” 蔡羽钧越听越来气,“那这…他不就抢了咱们小玙入仕的机会吗?我是不想当官了,我这辈子就吃吃喝喝算了,反正还有我爹的家底在,可是小玙你是庶子…总要迁出府的。” 几人最终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放学,段行玙一出国子监就见阿茅在门外等着他,车夫将马车停在石狮子旁边。 “阿勤呢?” 阿茅牵着段行玙的手,“公子,九皇子又把那匹白马送回来了,阿勤哥哥在喂它吃草。” 段行玙上了马车,有些无奈,“什么时候送回来的?” 阿茅这次没有坐在外面,跟着他进了里边,“就白天呢,送公子来学堂之后,我们回府不久,就又给送回来了,阿勤哥哥本来不愿意收下,可是他们把绳子一扔就跑了,霸道得很!阿勤哥哥怕马让别人牵走了,只好把它带进府里了。” “嗯。” 难搞啊,谢时玦这人怎么就这么犟。 段行玙回府之后先去后院草地看了一眼,皓羽正悠闲地吃着草,一天里倒是安分。 他放心了,这才回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就看到了在他院子外头的栏杆下坐着打盹的叶知秋。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叶知秋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婉儿和萍儿也闻声出来了。 “公子,知秋姑娘说要来找你,我们让她进去外头,她倒还不愿意了。” “是啊,非得在外头等着您回来呢。”婉儿和萍儿打趣着,掩口而笑。 叶知秋站了起来,腿还有些麻,她丝毫不在意形象地弯腰捶着腿,对于二人的调侃也不羞,反而道:“是啊,你们这二公子多少人心里惦记着呢,我可不得殷勤点啊。” 段行玙没理她,等她捶好了腿才说:“有什么事进屋说。” 婉儿和萍儿自觉退下了,叶知秋跟着他进屋。 “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吃饭,学习,睡觉。” 叶知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学习?” “怎么?有问题?我现在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呢。” “高考都没见你这么努力呢,来到这反而开窍了?” 段行玙不置可否,心里只道当时年少无知。 叶知秋终于说正事了,“你昨晚去了谢时玦那儿,一夜未归,你们是不是那个啥了?” 段行玙看他,“哪个啥?” “在一起了是不是?”叶知秋显得很激动,“我就说,真的,谢时玦这么好一男人,你怎么可能不动心。” “没有。昨夜他发烧了。” “什么?严不严重啊?现在怎么样了呀?那你怎么回来了?不用照顾他吗?”虽说她现在一心撮合这两人,可谢时玦怎么说也是她喊了几个月的老公啊。叶知秋怎么能不着急? 段行玙揉着太阳穴,“退烧了。他府上那么多人,难道还照顾不好他?” “这能一样吗?人生病的时候可脆弱了,你要是在旁边照顾着,那情感升温肯定很快啊!” “……” “你高二发烧那一次,我给你买药还给你打水,你没觉得很温暖吗?” “……”是挺谢谢她的。“没必要升温。” “什么意思?”叶知秋傻了,“你还没跟他在一起?” 段行玙白了她一眼,“我们都是男的!” “那又怎么了?很多人都是不确定自己的性取向的,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男的,我看你也不排斥啊,跟小蔡和老楼不是玩得挺好的嘛。” 段行玙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小蔡和老楼是谁,被噎住了,他几乎都要忘了这俩人是…只觉得他们的互动亲昵得很自然。 “你要是真不喜欢他我就不多劝你了,可我看你这态度模棱两可的,感觉你就是跨不过心里那一道坎儿,我觉着你们要是这么错过了真挺可惜的。” 段行玙确实是还摸不准自己的心。说不喜欢吧,也不是,说喜欢吧,他不知道…还有… “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就算到了这里我也受不了三妻四妾,我怎么可能和别人共享一个男人…” 段行玙涨红着脸,共享什么的听着就很怪,但他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了一个规律,我一更新就掉收藏,隔一天不更又涨回来了,这是在暗示什么吗╯^╰我太难了~ ☆、无助恳求 “怎么可能三妻四妾啊?谢时玦在小说里可是…”她停了下来,谢时玦在小说里的形象一直都是高冷又不近女色的,但他不是主角,小说最后也没有关于他的结局描述,谁也不知道他之后会有多少个妻妾。 她其实也说不准。 她看着段行玙,咽了咽口水,“那你看到他有别的…吗?” “嗯。”段行玙想起灵霜,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 “啊……”叶知秋张了张嘴,也无话可说。 这里的人或许可以接受,但他们都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人,怎么可能愿意与他们分享一个爱人? 谢时玦或许不懂,可叶知秋不会不理解。 况且段行玙本就讨人喜爱,自然是更不屑如此的。 叶知秋也不再多劝他了,反而说要帮他转移注意力。 段行玙最后还是没学习,让叶知秋磨着磨着又往外跑了。 京城的冬夜没有半分冷清,叶知秋进京以来也未曾在外逛过,这会儿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 一堆人围着一处,欢呼声不断,人头攒动,叶知秋拉着段行玙挤进了里头,原来有人正在表演喷火。 这种杂耍经常能在电视剧里见到,俗套得很,但也不妨碍叶知秋看得起劲。 段行玙倒是兴致缺缺。 杂技师举着燃烧的火把,猛得将它塞进嘴里,火随即熄灭,可杂技师却毫发无损。 段行玙吓了一跳,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震耳欲聋。叶知秋也蹦了起来。震得他的脑袋嗡嗡响,不自觉地捂了捂耳朵。 她偏头看了段行玙一眼,“你不喜欢看的话去给我买点糖炒栗子好不好?我刚刚看到那边有卖。” 她喊得很大声,周围又嘈杂,段行玙不得不也学着她的样子,大声喊:“一起去吧?” 叶知秋又喊了回来:“你先去!我再看一会儿!待会儿过去找你。” 她说着目光又聚焦到火炬之上,拍着手,“好!” 段行玙无奈:“那你注意安全!” 叶知秋摆了摆手。段行玙挤了出去,朝路边的摊贩走去。 “老板,来一份糖炒栗子。” “好嘞。” 段行玙看了眼旁边板子上写着的价钱,掏出一张银票来,他少出门,平常也用不到什么银子,找遍全身居然只有一张大额银票。 老板一看,“公子,您这银票数额太大了…” “不能找零吗?” “能是能…” 一双手从他身后伸过来,将碎银子递给老板。 “我替他付了。” “好嘞。”老板解了银子,把栗子给段行玙。 “段哥!” 段行玙看了谢时玦一眼,又看向十皇子谢时琛,行了个礼,“见过……” “诶…”谢时琛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制止了他。 此刻,谢时玦已经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到了旁边。 段行玙看了那老板一眼,恍然大悟,好在没让人发现。 回过神来,他将手从谢时玦微凉的掌心中抽了回来。 他看着谢时玦,稍稍退了一步,“多谢。银子改日还你。” 谢时琛摆了摆手,大方道,“没事儿,不用还了,我们九哥不差这点银子。” 谢时玦却似乎笑了一下,继而又偏着头咳嗽了起来。 “九哥,你怎么样?” 段行玙皱起眉头。 谢时玦停止了咳嗽,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事。” 在他看过来的一瞬,段行玙的眉头已然熨平。 “十殿下怎么出宫来了?” 谢时琛看了他哥一眼,倒不避着他,坦然道,“九哥最近心情不好,允皇叔让我出来陪他散散心。” 段行玙看了谢时玦一眼,后者有感应似的点了点头,并未否认,反而幽幽道,“嗯。是心情不好。” “……”段行玙递了个汤婆子给他,“别再发烧了。” 汤婆子一直捂在段行玙身上,余温还未散去,谢时玦低着眉,摩挲着热量来源。 半晌,“你在关心我么?” 周围有人群的嘈杂,还有小贩的吆喝,段行玙耳朵里却只能听见眼前人低沉的声音。 谢时琛退了一步,四处张望着,“那个啥,我也去买点糖炒栗子。” 他说着很快跑开了。 谢时玦的目光并未移动,滚了滚喉咙,“嗯?” 段行玙低着头不敢看他,“没有。” 谢时玦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好一会儿才说,“好。” 他的手指依然摩挲着汤婆子,“你大哥用了你的策论?” 段行玙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谢时玦看着他,并未回答,“需不需要我…” “不用了!”段行玙感觉嗓子有点痒,他咳了声,“不用。我自己会解决。” 他看向糖炒栗子摊,谢时琛已经在付钱了。 “他买完了。” “嗯。”谢时玦并没有要过去找谢时琛的打算,“我记得你不爱吃栗子,也不爱吃甜的。” “!”段行玙这才想起来,叶知秋还在等着他的糖炒栗子呢。 他刚想辞别,身后就传来了叶知秋的声音。 “老段!你怎么在这站着呀!”叶知秋带着风跑了过来,抓着段行玙的手才堪堪停下来,“我跟你说……” 看清了段行玙面前站着的人,叶知秋的头脑即刻当机,说…说什么来着? 她看着谢时玦,谢时玦也看着她,确切来说,是看着她挽着段行玙的手。 她不自觉地放下了手,瞪着眼睛看着身姿挺拔的人,直到段行玙把炒栗子塞进她手里。 谢时玦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上扬,他看着段行玙,一字一句,“段行玙,你是故意的吗?” 用他的银子,哄别的姑娘开心? 叶知秋听不懂,却能够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妙。 谢时琛也已经赶了过来,他紧张地看着谢时玦,“九…九哥。” 嘴角的弧度凝固,“段行玙,银子,明天还我。” “啊?”谢时琛一脸懵逼,叶知秋也听不懂。 谢时玦咬牙切齿,“你亲自送到府上。一天不还,利息翻倍。” * 致知堂内焚着暖香,段行玙杵着胳膊昏昏欲睡,直到一阵凉风拂过脸颊,他睁开了眼睛,只瞥见一片靛色的衣角。 他听到身后有人落座。 邱宏铮率先凑了过来,嘘寒问暖了一阵。段行玙听着人声,没了倦意。 邱宏铮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了。 段行玙从钱袋里拿出一块碎银子,转身放到他桌上,“还你,两清了。” 两清?痴心妄想。 谢时玦手里还抱着汤婆子,“我让你送到我府上。” “……”段行玙压低了声音,“不要无理取闹了。” “我就无理取闹,怎么了?” 段行玙看到旁边的蔡羽钧见鬼一般地看了过来,他只好收回银子,“行。把汤婆子还我,这汤婆子比糖炒栗子贵。” 谁还没有点脾气了。 谢时玦把汤婆子藏进袍子里,“想要自己来拿。” “那你想要银子也自己来拿吗?” 谢时玦看着他,认真道,“你要我亲自去侯府拜访也可以…” “停!我没有这样说。” 段行玙无奈,心里暗叹这人怎么这么幼稚。他转了过去。 身后又传来声音,“不拿就是给我了。” 段行玙没理他。 没逗到人,谢时玦的脸在他转过去的一瞬就沉了下去。 今日有骑马课,段行玙吃了午膳就往马场去。皓羽和惊鸿都没在,邱宏铮帮他选了一匹马。 他牵着黑色的马,却一点兴致都没有。 学子们都两两练习起了考试的项目。谢时玦也过来了,不一样的是他身后没有跟着惊鸿,也没有牵着皓羽来交给段行玙。 一见到他,段行玙转身牵着马就走。 “你跑什么?”他跟了上来,亦步亦趋。 隔了一会儿,他说— “段行玙,我不喜欢你躲着我。” 他跟着一言不发的段行玙,轻声道,“求你。” 段行玙握着缰绳的手一紧,他受不住。 他也想求谢时玦,“谢时玦,求你别再来招惹我了。” 可是他说不出口,一闭上眼睛都是小时候的他泪眼汪汪的样子。 可是长大了的谢时玦不会哭。 段行玙突然想,原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是真的,以前只要一看到小包子红了眼眶或者抿起了嘴巴,他就会心软。 就像现在,他无助地恳求,就让人狠不下心。 段行玙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玙儿…”他的嗓音黏黏糯糯的,“不要躲着我,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你想怎么样都行,就像以前一样也行…” “玙儿,我后悔了。你就当我没有说过那些话好不好?” “你把我当朋友也好,当兄弟也好,只要…只要我们能像以前一样…” 以前…是多久的以前…如果可以,他更想回到小时候,可以无忧无虑地牵着手的时候。 谢时玦知道自己不会甘心的,他就是那样贪心的人,容易得寸进尺。 也就是这样的他,能够轻易抓住段行玙的软肋。 段行玙无奈,正要说话,一直牵着的马突然奔跑了起来,他抓不住缰绳,绳子摩擦着他的手掌,留下一道口子。 “嘶——” “玙儿…”谢时玦牵起他的手仔细查看。 谢时玦的手还是那么凉。段行玙记得,第一次学骑马的时候,他摔了下去,那个时候谢时玦的手指是有温度的。 学里的饲养员已经牵着那匹马回来了,“段二公子,你的手受伤了吗?” 谢时玦的脸阴沉得像山雨欲来的天空,“去处理伤口。” 段行玙想把手抽回来,“不用了,就一点小伤。” 谢时玦却不松手,“学里有大夫。” 段行玙还想拒绝,却听到他叹了口气,“听话,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了!一百收啦!开心得转圈圈hhh~ ☆、顺从内心 手指缠绕在他的手腕上,轻轻捏了捏,谢时玦的动作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但又那么坚定。 学里的大夫是从太医院出来的,伤口也不深,处理起来倒也不难,但也禁不住某人过分的担忧。 段行玙只是微微皱了下眉,旁边站着的谢时玦脸更黑了,但因着这大夫年纪大了点,谢时玦开口的语气还算和善,“轻点。” 李大夫看了他一眼,“只是皮外伤,无须过分担心。” 谢时玦似乎有些不满,但只是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伤口其实有点疼,但段行玙尽量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只在某种黑漆漆的液体倒在裂开的伤口上时,他缩了下手指。 “疼不疼啊?”谢时玦这会儿的眉毛拧得比段行玙本人还紧。 终于上完了药,谢时玦小心地捧着他的手,缠着大夫多问了几句话,出门后又重复着大夫说过的注意事项。 段行玙有点想打断他,又有点想继续听他说下去。 于是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他絮絮叨叨。 那天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维持在一个奇妙的平衡点上,谢时玦偶尔会从后面戳他的肩膀跟他借毛笔,偶尔会借了他的策论来讨论一番,但两人再也没有单独相处过,也再没有人在他的身旁坐下,为他剥一碗虾。 确实是回到以前了,但也总隔着些什么。 段行玙心里不上不下的,也不知怎的,总觉得不怎么舒服,只不过策论的事终于有进展了,他一时也顾不上多想。 掌正突然亲自传他到清平阁,问他关于策论的若干细节。 段行玙虽然不知道掌正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他也不含糊,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一遍,也说了先前没有声张是因着没有证据。 不料掌正对比了段行钦提交的策论和段行玙这段日子以来的策论,发现文章行文相似,就连避讳也一致。 段行玙的文章是很典型的议论文三段式,总体是总—分—总的结构。 而避讳则是段行玙为避外祖父的名讳,都会以“市”代“城”,因此行文中免不了出现一些和实际地名对不上的称呼。 段行玙的避讳是受了母亲的影响,而段行钦自然是不避讳“城”字的。这对段行玙来说已成习惯,他也未想到这一层,也惊讶于夫子们竟然能发现。 只不过单从避讳也无法断定,后又听说有九皇子力证,声称早就看过段行玙这篇文章,如此才还了他一个公道。 侯府的夜向来寂静,今夜多了一番人声,可气氛却无端令人窒息。 段行钦跪着,大夫人正在段侯身旁哭哭啼啼的。 段行玙站在秦氏旁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老爷,钦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还请老爷明察,千万不要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啊!”大夫人丝毫不顾形象,抱着段侯的大腿不住哭嚎着。 秦氏平日里虽不愿与他人起纷争,如今也是气得不轻,“不知姐姐口中的'小人'是指谁?” “你……”大夫人指着秦云婉,“谁不知道行玙自幼愚笨,根本不爱读书,他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好的策论?分明是嫉妒我们钦儿,蓄意诬陷。” 她口不择言,“仗着与那九皇子不齿的关系…” 段行玙瞳孔一缩。 秦云婉紧紧抓着段行玙的手。 “住口!”段侯厉声打断,“简直胡言乱语!” 大夫人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还说不得了?人人都道那九皇子冷面得很,怎么就独独对他一人这般好?九皇子在咱们侯府住了几次,哪一次不是与他宿在一屋?” 锐利的目光扫向秦云婉,“好的不学,倒跟他那不知廉耻的舅舅学了去。” 她冷笑着,“老爷,只怕你这个好儿子仗着有几分姿色,用那不入流的手段,反倒要叫咱们侯府颜面扫地!” 秦云婉红了眼眶,“我们启澜如何就不烦姐姐关怀了,只要他过得好,我这个做姐姐的也算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了。” 段行玙的手腕让秦云婉抓得生疼,“大夫人!请您慎言。” 他反握着他娘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其实也是在安抚自己。 他垂着眼眸,“皇家岂容他人议论。大夫人今日这些话要是传到外头,那才真真会给我们侯府招来祸患。” 他抬眸看向一直默不吭声的段行钦,“大哥有没有偷我的策论,这事他自己心知肚明。不过夫人放心,那篇策论与我而言只是一张废纸,是我无聊之时写来驳论用的。” 他顿了一下,成功地捕捉到段行钦怔愣的神色。 他轻笑,“我已经提交了新的策论,之后就等掌正和学士们判别了。” 他看向段侯,“爹,此事并未人尽皆知,我本意也并不想断了大哥的仕途,只是…” “我与娘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只需大哥向我道歉,并且承诺再也不得踏入我的院子和梧桐苑一步,恳请爹为孩儿做主。” “整个侯府都是我们钦儿的,你……” 段行钦拉住了歇斯底里的大夫人,他深知此事一旦揭发,他就再无入仕的可能了。 他看向段行玙,“是我的错,爹,二弟,都是我一时糊涂,对不住,恳请二弟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也不会再踏入你…包括二娘的院子一步。” 弄虚作假一旦出现在官场上就是舞弊,可大可小,段行玙不想闹得太难看,侯府上下口风也紧,此事很快揭过。 段行玙先前补交的策论业已有了回音。这篇策论补足了先前段行钦所交那篇的不足,还传到了皇上面前。 圣上并不知晓其中的干系,只道段行玙青出于蓝,比他哥还有才,重赏了一番。 除此之外,圣上还对他的书法赞誉有加,特意传了道旨来命他教授书法。 好巧不巧,正是为了九皇子所求。 临行前一晚,秦云婉与他彻夜长谈,说了许多心里话,后来不知怎的又谈到了秦启澜,她说,“你舅舅这一路走得艰难,娘不希望你步他的后尘,这世间又能有几个谢瑾允?” 段行玙皱着眉思索秦云婉说的话,还没想出点眉目,却被他娘赶出了屋子。 他被关在门外,听得他娘一声叹息,“你若是认定了他,那便…顺着自己的心吧。” 段行玙心里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翌日,马车来侯府前接他,段侯笑着送走儿子,秦云婉没有来送他。 坐在马车上时,段行玙还有些出神,娘说的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公子,你这些日子都要住在九皇子府上吗?” “嗯。”年关将至,皇上命他尽心教九皇子书法,国子监又恰好放假了,他打定主意这几个月好好教他。 圣上交代的事,他不敢不尽心。 * 九皇子府上,谢时玦早已穿戴整齐,正在书房指挥着下人更换新的文房四宝,又添置了些摆饰,不停地走动使他的衣裳又湿了一层。 谢瑾允和秦启澜一醒来便被府里上下紧张的气氛唬住了,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一问才知是为着段行玙要来。 “时玦啊,你搞了这么大的动静,吓得我以为皇上要来了呢。”秦启澜进了书房,眼神环绕着四周看了一圈,边看边点头。 谢瑾允跟在他身后。 谢时玦额头上有沁出的汗珠,他也顾不上抹掉,脸上泛着红光,脸上竟出现了羞态,“舅舅,皇叔,玙儿马上就要来了,我……我想把书房布置好一点。” “啧。”秦启澜总觉得这辈分有点怪怪的,他摸了摸鼻子,有点无奈,他这就差把书房拆了再重新建了吧。 秦启澜看向谢瑾允,后者正皱着眉头。 谢时玦也正看着谢瑾允,小孩儿紧张了起来,“皇叔是觉得这样不好吗?要不然我让他明日再过来,我让人重新打点一下…” “不是。”谢瑾允摇了摇头,眉尖松了,“我只是在想…我当年追他好像没费这么多功夫。” 秦启澜笑了笑,不置可否,“我们小玙可不好追。不过前些日子我二姐找我聊过一番,也不知她怎么就突然变了主意,不仅不赶我走了,对你和小玙好像也有点松口了。” “真的吗?” 秦启澜搭上谢瑾允的肩,“估计是听说了小玙不娶知秋,怕他真的孤独终老吧。” “不过我也搞不清楚小玙这孩子心里怎么想的,你皇叔已经帮你争取了机会,让你父皇下旨令他教你书法了,你便自己把握好机会,剩下的我们可帮不了你了啊。” 谢瑾允说着追人要凭自己的本事,但到底还是疼侄子的,明着暗着传授他,教他要温水煮青蛙,不可操之过急,教他要适时地欲擒故纵,又想方设法让段行玙避无可避。 “谢谢舅舅。”谢时玦又看向谢瑾允,“谢谢皇叔。” 谢瑾允微微点了点头,看了看他之后又似乎有些嫌弃,“你模样好,无须穿得这般花里胡哨。” “啊?”谢时玦有些尴尬,他今日穿了一身繁重的金色长袍,花纹华丽,贵气逼人,这可是他特意新制的衣裳。 秦启澜忍住了想笑的冲动,按着面前心急要开屏的金孔雀,“听你皇叔说的,去沐浴,换一身轻便些的衣裳。小玙最喜欢白色。” 谢时玦半信半疑,可还是很听话,正好觉得穿着这身衣服有点热了。 马车早就去接段行玙了,就快到了吧。 蒸腾的热气熏得他心跳加快。 * 段行玙跟着小庭进门,便见秦启澜伸着懒腰出来了,“小玙来了?时玦等你很久了。” “舅舅。允王。” 谢瑾允点了点头,“你且等一下,他在…” 秦启澜拉住了他的手,“他在房间里等你,估计这会儿正看书呢,这孩子看起书来什么都听不到,你也不用敲门,直接进去就好。” 段行玙看到谢瑾允挑了挑眉,没再说话,也没有多想。 跟着小庭往谢时玦的屋子走去。 “段二公子,到了,那小庭就先退下了。” 段行玙点了点头,还是没有像他舅舅说的那般鲁莽,象征性地敲了几下门。 里头没有动静,原来真的在看书? 段行玙没有犹豫多久,伸手推开了门,里头的景象让他微微睁大了双眼。 ☆、美男出浴 屋子里烟雾缭绕,热浪混着暖香,扑面而来,谢时玦就在雾气中高仰着头,闭着眼睛,沾着湿气的双手随意地搭在浴桶两边,水珠滴答落在地面,迅速晕开一片旖旎。 似乎是感觉到了冷风灌入,谢时玦倏地睁开了眼睛,眸中的冰冷在看清了门前站着的人时瞬间融化,乐在心头,喜上眉梢,“玙儿?你来了?” 兴许是因为在暖湿的空气里待了许久,里头的人声音都带了几分热意,烫得段行玙面颊泛红,如梦初醒,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背对着光,谢时玦看不清他慌乱的神色,只以为他又要走,慌忙挽留他。 水声哗啦,他站起来的动作又急,带出一片湿润。 与此同时,段行玙连忙转过身子。 “别走!”从声音就能听出来他很着急,“玙儿,你别走!” 段行玙听到身后有声音源源不断穿进他的耳根里,挠得发痒,怕他当真不着衣物就过来了,“不走。你先穿好衣裳,我在外头等你。” 他说着还是往外走了几步。 谢时玦手忙脚乱了起来,“好。我就好了,你别走远。” 段行玙闭了闭眼睛。他的反应明明很快了,但还是看到了一点,有力地抓着浴桶的手臂,修长的脖颈…… 带着热气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谢时玦来到了他面前,空气都沾上了几分暖意。 谢时玦的脸带着刚出浴的红润,他心里知晓这其中有几分是羞的,方才没多顾虑自己的处境,竟是在他面前站了起来,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没有。 谢时玦有些扭捏,心里又忍不住雀跃,“你……你怎么就进来了……” 在他的认知里,府里上下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告诉段行玙自己在沐浴。如果他明知道自己在沐浴,还闯了进来,那…… 谢时玦感觉自己的耳朵冒着热烟,却还是忍不住磕磕绊绊地问他,“你是不是想看……其实你告诉我一声就好了,我……我愿意……” 段行玙并不知道他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 段行玙一脸茫然,装得像没事人,九皇子不忍揭穿他了。 他们靠得很近,冷气和灼热交缠着,也让谢时玦清醒了几分,他强行压下了内心的躁动,看着眼前人发红的耳尖,“玙儿,你是不是冷啊?脸都冻红了,耳朵也好红。” 段行玙看着眼前人晃眼的笑容,下一秒,耳朵被温暖包裹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谢时玦的手还在空中。 段行玙看着他的笑容一点一点凝结,嘴角向下,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他的手垂落,掩进白色的衣袖里。 段行玙见他穿得单薄,又罕见地穿了一身的纯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是面前的人还垂着头,没有发现他有些肆无忌惮的目光。 段行玙咳了声,“是有点冷。进屋吧。” 谢时玦抬起头,在段行玙脸上捕捉到了一丝还未散去的温柔,神色又明媚了起来,“好。里面焚着暖炉,我们快进去吧。” “嗯。”段行玙先进了屋,又特意绕开了正对着门的大浴桶,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谢时玦跟在他后面,想着谢瑾允的话,不要心急,慢慢来… 他又恢复了礼貌有分寸的模样,倒是惹得段行玙奇怪地多看了几眼。 段行玙来得巧,还没来得及教他书法,便被秦启澜喊着过去一同用膳。 段行玙一落座,跟在身后的人又忍不住凑在他身边坐下。 谢瑾允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说,只继续帮秦启澜布菜。 段行玙觉得有些新奇,他舅舅什么也不做,就坐着,反而是王爷驾轻就熟,忙前顾后。 谢时玦见他一直盯着对面看,以为他是羡慕,便动手剥了只虾,放进他碗里。 段行玙看着碗里出现的虾,捏着碗的手指都用力了几分,然后开始发呆。 见他没有拒绝,谢时玦又给他夹了块咕噜肉,“这个好吃,你尝尝。” 连着夹了好几个菜,看着他一点一点吃下去,谢时玦心里越来越满足,夹得更是起劲。 “谢时玦。”谢瑾允喊他,“自己吃。” 碗里的肉高高垒起,最后一颗丸子因为谢时玦的手抖了一下,滚落在桌子上。 “噗…”秦启澜忍俊不禁,咳了一声又恢复了神色自若,“嗯,小玙碗里已经有这么多了,别夹了。快趁热吃。” 段行玙看着小碗成山,心里忍不住叹气,他想制止的,却又碍着谢瑾允在场。 身旁的人真的就顾着吃饭了,头也不抬,身子往另一边倾,似乎怕碰到了他。 午饭过后,段行玙先去午休。这次给他安排了单独的屋子,就该是这样的,可人躺在柔软的床上,却难以入睡。 * “没出息,先前跟你说的全忘了?”谢瑾允嫌弃地看着小侄儿。 谢时玦有些不好意思,皇叔教他不能一味对人好,要欲擒故纵,才会让人食髓知味,可他一见到那人就什么都忘了,只想对他好,想把一切都给他。 秦启澜笑道,“小孩子相处哪里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时玦这么有心,小玙一定能感受到。” “不过你皇叔有一点说得对,切莫操之过急,千万别做出会后悔的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可明白?” “嗯,我知道,所以这次我没让他跟我睡一屋了…”他这话说着倒让人听出了几分委屈。 秦启澜笑着摇了摇头,嘴上却说着,“嗯,那我们就先走了啊?这段日子你们好好相处,不要吵架,就算吵架了也不能打架,知道吗?” “你们要去哪?” 秦启澜朝谢瑾允伸出手,后者自然地牵上,“前些日子就让人修整王府了,也要回去看看的。” 除此之外,还为了给两个孩子创造机会嘛。有长辈在,总是拘束的。 * 段行玙睡得不好,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又做了个噩梦,梦见耳朵被温温热热的东西触碰着,他想起了谢时玦的手。 可又突然发觉有人在咬他的耳朵,温暖地、软软地、湿漉漉地包裹着他。 这对他来说当然是噩梦…… 他惊醒了,身旁一个人也没有,是梦。 他捂着耳朵,听着如雷的心跳,在初冬的午后呼出一口热气。 “公子?公子醒了吗?我们殿下在书房等您。” 段行玙整理了往外翻出来的衣袖,将海棠刺绣藏进里头,就着小庭端来的热水洗了把脸。 去书房要经过后院,段行玙路过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里头已经收拾了,恢复了一尘不染,连一根蜡烛都没剩下,就仿佛那日的场景都不存在一般。 小庭虽然小,但也机灵,把段行玙送到了书房门前就跑了。 谢时玦最后还是把书房里那些繁复的东西搬走了,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毛笔自如地在纸上游走。 自信又潇洒。 段行玙走近了,才发现……这写的是什么玩意儿? “你来了?”谢时玦放下毛笔,献宝似的把纸提了起来,给他看。 歪歪扭扭,狗爬似的。难以想象一个皇子怎么就没有好好练过字…段行玙忍不住叹气。 偏偏那人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很坦然地说,“我的书法向来很差,父皇也说了我好多次,他可说了过年要检验成果的,所以你要好好教我。” “不能半途而废。” “知道了。” 段行玙上小学的时候不听课,就爱捣乱,班主任为了让他不打扰其他同学,还特意买了字帖给他,让他练字。 段行玙写了之后觉得有意思,便一直练,把班主任买的字帖写了一遍,又自己掏钱买。硬笔字从小学练到初中,后来不满足了,又练起了毛笔字。 他别的不懂,只知道王羲之是书法大家,就买了他的字帖临摹起来。他没有过多的研究,只是写,写得多了便也像模像样。 他没有系统学过书法,也不知道如何教,只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在家里背了兰亭集序,摘头去尾地写了下来,打算先让谢时玦临摹。 谢时玦接过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段行玙知道他要说什么,先发制人,“不是我写的,随便抄的,你先临摹吧。” 他将兰亭集序垫在宣纸下面,“不用一笔不差,大致的轮廓写出来,让你的字站起来就成。” “……哦。”谢时玦撇了撇嘴,到底还是认认真真临摹了起来。 谢时玦挺拔地站着,一笔一划之间手臂不敢放松,手抖出错了也固执地往旁边晕染,非要将段行玙写的笔画尽数盖住。 写了半张纸,上头已经满是一坨一坨的东西,段行玙看不下去了,偏偏看这人低着眉写得十分认真,又不忍苛责。 他轻声叹息。 谢时玦的手一顿,墨水又晕开了一片,他歪着头看了一阵,最后自己也好像不好意思了起来,干脆换了一张纸,铺在上面。 他动了动手腕,低声抱怨,“我看别人教书法都是手把手教来着…” “人写字都有自己的习惯,我一时不适应……” 段行玙本就站在他身后看他,一听这话,心下一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贴近他的背,从后往前,握住了他的手。 ☆、真香现场 “我……”谢时玦瞬间说不出话来了,握着笔的手收紧,感受到身后的人离他很近,身子都不自觉绷直了。 段行玙有些懊恼,可手已经碰上了,再退开又显得过分矫情,他悄悄往旁边挪了一点,开口的语气淡漠,“我先带着你写几个字,大概找到运笔的感觉就好了。” “嗯。”谢时玦不敢动,声如蚊呐,手僵着等着他动。 段行玙微微挪动了下手,又要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使不上劲儿,“放松点。” 谢时玦耳廓一酥,动作更僵硬了。 说着带他写几个字,最后愣是写了一整张纸,写得谢时玦浑身冒热气,写得段行玙四肢酸痛。 段行玙第一次觉得写字也是一项体力活。 谢时玦又铺了一层纸,似乎意犹未尽,却发现身后的人往后退了一步。 段行玙把手背在身后,转动着手腕,“好了,剩下的你自己写吧。” * 谢时玦练了几日的书法,自己写的时候字又七歪八扭,只有手把手教的时候才能入眼。 想方设法要他学好,都没有成效,段行玙快没辙了。 他心道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脑子里搜寻着可行的法子,想着想着思绪又飘远了。 在这儿住了几天,偶然路过花园会撞见灵霜,她只是远远地看他,也不说话,多数时间都落荒而逃。 段行玙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是自己鸠占鹊巢了,可这几日又实在没见过谢时玦与她有过半分的亲近,难道是已经腻了? 光是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直接导致的后果是第二日精神不济。 小庭来侍候他洗漱,见他眼睛都睁不开,还贴心地为他备了毛巾敷眼睛。 “多谢啊。”段行玙闭着眼睛享受着舒适的温热,喟叹一声。 小庭连忙摆摆手,又反应过来他看不到,“公子不用跟小庭说谢谢的,殿下让我好好服侍你。” “嗯。”他把手指搭在毛巾上,“你最近都在我这儿,那谁侍候你们殿下呢?”灵霜? “自然是小瑞哥哥。” “嗯。”段行玙不知道小瑞是谁,又问,“那灵霜姑娘呢?她不侍候殿下吗?” “不啊!殿下不让女子碰他的,往日里都是我和小瑞哥哥侍候殿下。” “不让女子碰?”段行玙有些惊讶,“怎么连灵霜姑娘也……” “他不是喜欢她吗?”段行玙心里这么想着,或许是在小庭面前没有太多顾忌吧,他竟说了出来。 小庭自然是知晓灵霜姐姐对殿下的心意的,可是他也知道殿下只对段二公子一个人好,“是喜欢呀,但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 是这么说的吧?小庭曾听十殿下这么说过,便学了起来,就是应该换个说法,神女有梦,襄王无心?他不太懂,不过段二公子应该能听懂吧。 小孩儿不知道的是,这话在段行玙听来就完全变了个意思。 原来是爱而不得吗? 坑了自家殿下又不自知的小庭端着热水开开心心地跑了出去。 段行玙一脸凝重地来到谢时玦屋里用膳,便见小庭在谢时玦面前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见他来了又立马噤了声,行了个礼就跑了。 谢时玦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打发了屋里的所有下人,亲自为他盛粥。 鸡汤熬制的粥香气四溢,葱和姜的点缀恰到好处,段行玙也饿了,没有多犹豫,埋头喝了起来。 美食能治愈一切,喝了之后心口也不那么堵了。 他喝完最后一口,抬头见谢时玦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今日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不练了。” 谢时玦盯着他,脸拉了下来,“为什么?” “你不教我了?” “我说了不准半途而废!” “这是父皇的命令,你想……” “你先别激动…”段行玙想伸手抓住他的手,手指动了下,却没有抬起来。 练字的时候一点都不认真,现在又做出这副模样来,真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我别激动?段行玙,是你想食言,明明说好了…” 段行玙只好上手捂住了他的嘴,有点无奈,“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手掌之下软软的。 谢时玦抿着嘴,很艰难地点了头。 段行玙松开手,“羽钧约我品茗,所以今日先不练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练不出什么成效。 “你想自己写字也行,不想的话就休息一天。” “我跟你一起去。” “你会觉得无趣的。” 谢时玦毫不犹豫,“有趣。” 有趣就有趣吧。段行玙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 二人来到天香居,蔡羽钧和楼知昧已经在里头了。 见到谢时玦,蔡羽钧有些惊讶,拉了段行玙到一旁,小声问他,“你怎么跟他一起来了?听说圣上让你教他书法,是真的?” “嗯。” “在说什么?”楼知昧凑了过来,拎小鸡似的把蔡羽钧拎回自己身边。 蔡羽钧缩了缩脑袋,“没说什么!走走!快进包间,已经开始了啊!” 见这天香居内好生热闹,谢时玦微微皱着眉,似乎不喜欢这个环境。 段行玙也不愿多逗留,加快了脚步,“不是品茗吗?为何如此喧闹?” “其实是拍卖!”蔡羽钧带着他们上了二楼,推开雅间的门,在开着的一扇窗边坐下。 从窗子往下看,可以看到底下的圆台,台上摆着桌子,一应用红布盖着,只看得见物品轮廓,未能窥见全貌。 台下聚集着很多人。 “来。先喝茶。现在正在拍卖的就是这茶,这可是好茶。”蔡羽钧说着,却是楼知昧负责沏茶。 段行玙喝了一口,茶香浓郁,还挺好喝的,不过他觉得跟从前在家里喝的碧螺春之类的茶有点像,“这是什么茶?” “叫吓煞人香!也是最近才传入京城的的,可难得了,你看下面的人都争着抢着要呢。” 谢时玦喝了一口,“不过尔尔。” 蔡羽钧不想理他,时刻关注着楼下的动静,“待会儿会有不少稀奇玩意儿,你们看看啊,有喜欢的小爷买了送你们。” “他出钱,嘿嘿。”蔡羽钧指了指楼知昧。 楼知昧很是纵容他,“行,都一样。” “咳咳。”段行玙表示有被喂到狗粮,他喝了几口茶,压压惊…压压惊… “哼。”谢时玦冷哼一声,看着段行玙,“我有钱,不用别人送。” “嗯嗯嗯,你有钱。”段行玙端起他的茶,送到他嘴边。 想让他少说话。 没想到谢时玦一愣,竟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末了,还说了句,“很香…” 这是什么真香现场? 段行玙面露尴尬,幸好蔡羽钧一直看着楼下,没有目睹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放下茶杯,抬眼时不小心和楼知昧对视了一眼,后者玩味一笑。 “诶!这个不错!玉九连环!”蔡羽钧叫了起来,扒拉着窗口,伸着脖子往下看。 听到这话,谢时玦也起身往窗子外看。 “九皇子对这九连环有兴趣?”楼知昧问。 谢时玦往后看了段行玙一眼,“嗯。” 天香居的老板正推销着九连环,“这玉制九连环十分精致,玉乃是和田玉,珍贵无比,制成环状更是难得,五百金起拍,价高者得!” 五百金已是高价,跟价的人不多,敢跟的也是一金一金地加。 “五百零一。” “五百零二。” “我出五百零五!” “五百五十金。”隔壁的窗子传出声音,看不见屋里是什么人。 谢时玦抬手对屋里的小厮道,“六百。” 小厮冲着窗外高声喊:“六百金。” 楼下一片哗然,谢时玦却一脸淡漠,他已经坐回位子上,平静地喝着茶。 “六百五十金。”声音又从隔壁传来。 谢时玦抬手,小厮又喊,“七百金。” 段行玙吸了一口凉气,小声问他,“你很喜欢?” 谢时玦很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什么,他问,“你不喜欢吗?” “小时候…你看了九连环才愿意和我玩…”他低声回忆着,又像是在埋怨。 段行玙瞪大了眼睛… 隔壁静了一会儿,“七百五十。” 谢时玦没有犹豫,“一千。” 段行玙虎躯一震,难不成他是为了自己才想要这个九连环的? 正想阻止,那小厮已经迫不及待喊出来了,“一千金!” 底下议论声不绝于耳,纷纷往这扇窗子看,想看看如此财大气粗的公子是哪家的,吓得蔡羽钧立马关了窗子。 他看着谢时玦,咽了咽口水,“我们可出不了一千金啊…” 他只是表示惊讶,谢时玦一个皇子,不至于让他出钱。 没有人再跟价,楼下已经敲定了,这和田玉九连环,归谢时玦所有。 段行玙替他感觉肉疼,其实他前些日子收拾东西,还发现了一个箱子,里面放着谢时玦小时候给他送的小玩意儿,连同那个九连环,铁制的已经生锈了,但他没有扔。 雅间的门被敲响,几人以为是老板送九连环上来了,却不想敲门的是个不速之客。 起身开门的是楼知昧,见到来人,蔡羽钧也冲上前去,两人正好将段行玙和谢时玦挡住了。 “你来作甚?”蔡羽钧指着门外的人。 “原来是蔡公子和楼公子,二位公子果然大手笔,只是我也看上了这九连环,不知二位公子能否让与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跟不上节奏的小透明”送的2瓶营养液ovo开心^_^ 小树苗会快快长高的~ 不过应该不是说跟不上我的节奏吧嘻嘻感谢在2020-09-26 13:42:06~2020-09-27 13:0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跟不上节奏的小透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幼稚得很 来人笑嘻嘻的,蔡羽钧可没有给他好脸色,“钱名世,不想看见你,打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你……”他忽然笑了,“蔡公子不必心急,且听钱某说一句,实在是家里老太太的生辰宴快到了,老太太又爱这些个器物,这才斗胆来与两位公子商量商量,君子有成人之美,想必二位公子也能体谅钱某的一片孝心。”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段行玙疑惑地勾着头看。 那人眼也尖,一看到段行玙,眼睛就亮了起来。 “原来段二公子也在!那日在阑珊居与公子一见如故,不成想想见公子一眼却是这么难,今日倒是意外收获了,我与公子果然有缘。” 原来是钱名世!这猿粪,段行玙可不想要。 蔡羽钧和楼知昧回到座位,当个无事人,“正好,这九连环不是我们俩的,你想要,问他们吧。” 谢时玦是背对着门的,钱名世看不见他的脸,也一心只在段行玙身上。“段二公子可还记得我?” 段行玙脸上笑嘻嘻,心里…“原来是钱公子啊,钱公子器宇不凡,举世无双,自然是记得的,呵呵。” 段行玙余光瞥到谢时玦突然睨了他一眼。 钱名世笑意更甚,“段二公子虽是侯爷之子,但到底只是个庶子,掷千金买这九连环,实在是…” 他欲言又止,话里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段行玙却不恼,他正替谢时玦肉疼呢,刚好有个肯接手的,他这可不得抓住机会啊。 “是啊,这九连环当配钱公子这样的人,是吧?”他揪了揪一旁黑脸的谢时玦的衣角,眼神疯狂暗示。 谢时玦无动于衷,压着眼皮,将衣裳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冷哼一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段行玙悄悄往他那边挪近了一点,小声咬耳朵,“这九连环我不要,转手给他正好。” 谢时玦被他的小动作安慰了一点,可还是不爽,“不可能。” 段行玙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摸索着,“太贵了,你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 谢时玦被他这动作扰得心里痒痒的,想按住他的手让他不要乱动,却又不想制止,他闷闷道,“不要。” 钱名世看出来了,这九连环应当是这位背对着他的公子的,“这位公子,这么多金对京中任何一家的公子来说都不是小数目,钱某提醒公子一句,这天香居可是不许赊账的。” 楼知昧和蔡羽钧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段行玙叹了口气,这人的情商怎么能这么低,嚣张到太岁头上了,在九皇子面前提钱? 谢时玦冷笑一声,只是稍稍侧过了脸,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钱名世脸上的得意之色凝固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口也结巴了起来,“九…九殿下,小的…小的眼拙,方才竟是没认出来,望殿下恕罪。” “哦。”谢时玦喝了一口吓煞人香,并没有让他起来。 这会儿天香居的老板已经亲自捧着九连环上来了,段行玙接过盒子,递给谢时玦。 谢时玦只是打开看了一眼,“马车就在外头侯着,我吩咐人即刻取钱过来。” 天香居的老板热情豪爽,“九殿下的账不急,您看着什么时候方便了,我们上门取便是。” 蔡羽钧发表疑问,“天香居不是不能赊账么?” “这…九皇子自然是可以的。” 钱名世感觉脸有点疼。 谢时玦却说不必了,他不需要赊账。 他赏了诚惶诚恐的钱名世一个眼神,“我也是才知晓,钱公子的父亲只是一个知州,竟能动辄一掷千金,不知道钱知州可知晓?邱大将军可知晓?” 听到邱将军,钱名世的头垂得更低,哆哆嗦嗦了起来,“殿…殿下恕罪,小的…小的…” 小了半天也小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时玦沉吟片刻,“看来的确该整治整治了。” 钱名世顾不得什么脸面了,连忙嗑起了头,“殿下饶命啊殿下。” 许是看出来段行玙与九皇子关系密切,他说着又朝段行玙嗑起了头,“段二公子,段二公子……” 突然被cue的段行玙一惊,看了谢时玦一眼。 后者目光一凝,“你想为他求情?” 段行玙摆手摇头,“没有。” 谢时玦这才满意,他挥了挥手。 天香居的老板也是有眼力见的,见状赶紧将钱名世架了起来,“钱公子,请吧。” 雅间内恢复平静,段行玙拿起九连环仔细看了一下,玉倒是好玉,但一千金,怎么算都觉得不值,他叹了口气。 “怎么?我没给他,你不开心了?” 醋坛子里的液体溅了出来,旁观的两位表示有被酸到,纷纷喝了一口茶假装什么都不懂。 偏偏段行玙没感受到身边人的话中有话,“是啊!” “你!”谢时玦抿着嘴。 一旁的楼知昧憋笑憋得很难受,他咳了一声,将蔡羽钧揪了起来,“我俩还有事,先走了啊,你们今日破费了,我结账就成。” 这一次蔡羽钧也很默契地没有死乞白赖地要留下来,乖乖跟人走了。 留下气鼓鼓的谢时玦和仍然一脸惋惜的段行玙。 他接着说,“正好有个送上来的冤大头,你都不好好把握,哎!” 谢时玦持续释放着冷气。 段行玙说着说着,反应过来对面的人一直一言不发,“你怎么了?” 谢时玦瞪着他,有些嗔怪的意味。 “…好好好,不卖就不卖了,你别一脸苦大仇深的了,还喝不喝茶了?不喝就回去练字了。” 段行玙的脸更冷了,“你觉得我在为这个生气?” “不是?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自己想。” “我怎么知道啊?”段行玙觉得自己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一个直男来的,猜不透男人的心思啊! 谢时玦抢过他手里的九连环,抱着盒子往外走。 段行玙赶紧跟上。 他们没有坐马车,谢时玦又走得飞快,段行玙腿也不短,都得三步并作两步,才堪堪能跟上。 谢时玦跨着长腿登上石桥,在中间停下,跟在后头的人走得急,在惯性之下撞上了他的背,正要往后倒的时候急忙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才稳住了身子。 “吓死我了,你别突然停下来啊…”段行玙看着身后几节阶梯,惊魂未定。 谢时玦的腰腹收紧,舌尖抵着后槽牙,他手举着盒子,悬空伸出石桥,置于流淌的河上空,“最后问一遍,你要还是不要?” “诶!”段行玙肉疼心也疼了,“别…别扔啊。” 他将盒子抢了回来,抱在怀里,这可是钱啊,人怎么能跟钱过不去呢,“我要…我要。” 谢时玦看了他几秒,转身继续走。 站在桥上的人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颀长的身子立在柳树之下,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如果有相机,段行玙一定会记录下这一刻。 下一秒,画卷里的美男子望向他,无声地催促。 段行玙回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这次到了他旁边,扯住了他的手臂,“走慢点。” 见他气喘吁吁,谢时玦慢下了脚步。 段行玙小声试探,“还生气吗?” “哼。”又是一声冷哼。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啊…” 谢时玦在心里骂脏话,“你再多问几遍,说不定我就说了啊!” 谁知道段行玙就真的不说了,安安静静地走路。 还没走回府,谢时玦已经憋到极限了,“段行玙,你都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 “你说钱名世?”段行玙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他回京城的第一天,还将钱名世狠狠地吐槽了一波。 “他这种人,器宇不凡,举世无双?还一见如故?”谢时玦嗤了一声。 段行玙举起手,“一见如故可不是我说的啊,你可别冤枉我。” 他为自己辩解着,同时脑海中萌生了另一个念头,“你就是为着这个不开心?” 心思被戳破,谢时玦也没有不好意思,反倒坦然了起来,在段行玙面前,他已经不需要隐瞒自己的心意了,一颗真心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你夸他。” 他差点忘了,谢时玦这人其实幼稚得很。所以他也很幼稚地认认真真解释了,“这不是…社交礼仪嘛,逢场作戏罢了。” 谢时玦还是不罢休,“你没夸过我。” “我……”段行玙看着身旁的人,红色从他的脖子蔓延到耳廓,突然觉得…嗯…有点意思。 他起了逗人的心思,偏偏说出口的话还是那么直男,“那你想要我夸什么?你说,我夸。” 谢时玦突然加快了脚步,无地自容般想快速逃离。 段行玙抱着盒子,又不敢跑太快,“诶我夸我夸,你听好了啊。” “你的脸长得很好!简直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他有点词穷,从词汇库里扣扣搜搜又找出来一个成语,“那个啥…貌若潘安!” “你的腿也很长!比我的还长!虽然我的也还行。” “你还很有钱,一掷千金眼睛都不眨一下,太令人……” 原来他说着说着已经追上人了,那人停了下来,问他, “潘安是谁?” “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隐秘热烈 段行玙瞬间石化,他又没见过潘安,只知道是个美男,至于谁好看这回事……当然是讨好眼前人最重要了。 “……你好看。”段行玙坚定地点头,“嗯,一定是你好看。” 谢时玦半信半疑,回府之后也不理他,一个人回屋了。 段行玙抱着价值不菲的九连环,心中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愁。 新年很快到来,段行玙应邀跟随九皇子进宫面圣。 段侯携夫人同往赴宴。连嫡子都没能享受的殊荣,他倒是先得到了。 宫宴上,张灯结彩,廷乐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一众年长些的王爷身旁皆带着或是端庄或是俏丽的王妃,只有九皇子异于旁人,他身旁跟着身穿喜庆红袍的段行玙。 若不是他身形高大,昏暗下或许也会被人认为是女子,可他的男性特征又是那么明显,便也让人多了几分猜忌。 谢时玦十六生辰后当封钰王,悦朝在除夕夜为皇子加封,只是去岁除夕降雨雹,百姓不安乐,喜事暂且搁置,于是今年谢时玦便与十皇子谢时岚一同加封。 悦朝不兴奢侈之风,加封的流程也很简单,不过是皇上授予新的王印,再送儿子几句祝福。 谢时玦也觉得加封算不了什么大事,只是段行玙跟在他身后,接受着众人频频看过来的目光,很是不习惯。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王爷与皇子们的座位,看到谢瑾允身边的秦启澜朝他挥着手,突然有些胆怯。他稍稍停下了脚步。 谢时玦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了,转过头来问他,“怎么了?” 段行玙远远看见他爹和大夫人在为朝臣设置的宴席落座。 “我……我想去我爹那儿。” 谢时玦顿了一下,朝他走近了几分,低声道,“皇叔和舅舅都在,不过去吗?” 察觉到周围的目光越来越多得聚焦在两人身上,甚至开始窃窃私语,段行玙下意识与他拉开了距离,“…不想。” 谢时玦看着他,垂下眼眸,“好。” 段行玙不敢看周围人,甚至没来得及抬手和秦启澜打一声招呼,他转身。 “玙儿。” 身后的人喊住他。 段行玙停下了,看向谢时玦。 他笑着,又摇了摇头,“没事。去吧。” 段行玙摸不着头脑,坐到了他爹旁边。 宫宴很无聊,段行玙兴致缺缺地看了几场歌舞,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了。 直到他爹拍了拍他的背。 “可是困了?觉得无趣吧?再等一会儿,等加封完了你便出去外头转转。” 加封? 段行玙顺着段侯的目光看向高台,明明九皇子和十皇子都穿着很有新年气息的红袍,可段行玙眼里只有谢时玦一人,他想,若是在古代,这人应当是不比潘安逊色的。 皇上心情不错,“你弟弟想要朕赏他南疆进贡的宝马,你呢?想要什么?” 谢时玦静默片刻,跪下,“儿臣所求…此刻尚无定论,儿臣斗胆…恳求将这份恩典留到日后,届时,只愿父皇能够成全儿子。” 皇上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既有所求,不如现在就说出来,父皇成全你。” 谢时玦却是摇了摇头,苦笑,“儿子想自己争取。” 段行玙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看到谢时玦并没有跪多久,起身后转过来看向他。 台上的人目光灼灼,穿过人群缱绻地与他对望。 皇上身边的高公公第二次喊道:“请段侯次子段行玙上前面圣。” 段行玙如梦初醒,揪着衣袖,慌忙站了起来。他面上平静如水,其实心中很慌。第一次面圣,他紧张啊……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跪下行礼时,拱起的双手微微颤抖。 “行玙参见皇上,愿皇上龙体安康,愿皇后娘娘身体康健,愿世间清平,百姓无忧。” 段行玙未敢抬头,只听见头顶传来威严的声音,“那你认为,百姓如何才能无忧?” 万籁俱寂,宫乐已停,整个宴席的人都注意着台上的动静。 段行玙迟迟未答话。 皇上又言,“男子汉大丈夫,为何不敢抬起头来?” 段行玙条件反射似的抬头,还未开口,身旁忽而跪下一人。 谢时玦面容严肃,“父皇,行玙初次得见天颜,许是过于紧张,请父皇…” “行了。”皇上看着谢时玦,面上的表情难以捉摸,“不过是问他一个问题,你何至于如此紧张?” 他又看向段行玙,“你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 “父皇……” 段行玙看向皇上,深吸了口气,“行玙只是一个小孩儿,若是说得不对,也不至于贻笑大方,皇上只当听了个笑话。” 皇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准了。” “皇上既如此说,那行玙便畅所欲言了。在君主统治之下,想要百姓无忧,归根究底得依靠君主的庇佑。自然,君主国事繁忙,多数时候无法事无巨细,再往下说,担子便落到了当官的人身上。然而,当官的真正为百姓着想的有多少?”段行玙顿了一下。 “选官之道,第一是能力,本朝的选官制度陈旧,相信此前已有人提出。”段行玙点到为止。 “第二,为官需要廉洁,不徇私枉法,不迫害百姓,朝廷的所有拨款能真正落到实处,如此能使百姓无忧。” 听到此处,台下有些人已经坐立难安了,皇上的神情也严肃了几分,“徇私枉法?迫害百姓?可是意有所指?” 段行玙犹豫了一阵,最终只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好。好啊。”皇上颇为动容,丝毫不吝啬赞赏,“小小年纪,倒是有几分见地,朕听闻你的策论不错,今日只当你与朕聊聊天,改日你再写篇策论呈上来给朕。” “是。” “这天寒地冻的,小孩儿跪着膝盖可要疼了。”一边的皇后提醒着皇上。 “朕今日高兴,倒是糊涂了。快平身。” “谢皇上,皇后娘娘。” “谢父皇母后。” 皇后看着段行玙,满心喜爱,“听闻你教了时玦书法,不知成果如何?” 成果…段行玙的嘴角微微抽搐,那人写的根本就算不上字。 “一看便知。来人啊。”皇上话音刚落,宫女太监们已将文房四宝搬了上来。 段行玙手心冒汗,他看到谢时玦的脸色也不好看。 执起笔了。 动笔了。 段行玙闭上眼睛等着皇上降罪。 岂料—— “嗯,是有进步。赏。” 段行玙莫名其妙就被赏了,他往看了眼谢时玦刚刚写完的字,眼睛都瞪大了。 瘦金体,不仅站得好好的,还很好看,只不过跟他教的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他反应过来了什么,呆呆地下去,不等谢时玦与他说话,径直回到了父亲身边。 他这是让人耍了? 接下来宴席的所有流程他都听不到了,一开始是薄怒,后来越想越生气。 也怪自己傻,他一个皇子,怎么可能没学过书法?无非是逗着自己寻乐子罢了。 他寻了个借口溜了出去,在御花园里透气,宴席越是热闹,衬得别处更是寂静。 除了参与宫宴的宫女太监,其余人都留在自己宫里过年,御花园此刻空无一人,有些昏暗,唯有头顶的月光带了几分光亮。 “玙儿…”谢时玦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段行玙不想理人,加快了脚步,绕到了假山后边。 “玙儿,你听我解释。”谢时玦很快跟了上去,黑夜里两个人不厌其烦地玩着捉迷藏。 “谁在那儿?” 听到声音,段行玙停下脚步,躲在假山后面。后面的人已经追上来了。谢时玦正想出去,却被人拉住了。 段行玙屏着呼吸,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但手已经先于脑子一步将人拉住了。 谢时玦也安静了下来,靠他很近,手撑在假山上将他圈住。 外头的声音近了些,“是谁在那儿?” 另一个宫女的声音传来,“哎呀,这大过年的,说不定是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亲近一下呢,大家都不容易,别管了,贵妃娘娘还等着咱们呢,快走吧。” 两位“善解人意”的宫女走远了,段行玙一颗心却还是提着,因为面前的人离他很近。他伸手按在谢时玦的腹部,“起开。” 谢时玦的眼睛在黑夜里很亮,“我也是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和你亲近一下。” 他喝了酒,呼吸里都是醉人的香味,“听我解释一下?” 段行玙皱起眉头,微微偏头想避开他灼热的呼吸,“不用解释了。” “玙儿~”谢时玦凑得更近,鼻尖堪堪擦上,“你听一下,好不好?” 强烈的压迫感混着暧昧的气氛,让他退无可退。他强迫自己尽量保持冷静,想要听听他究竟能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好。” “我会书法,父皇还夸过我。” “然后呢?” “可是我没办法了。”他叹了口气,“你不愿意亲近我。我没有经验,我很笨,只能求皇叔帮我想想办法。你教我写字,握我的手,我真的很开心。” 这样的解释并没有说服段行玙,他在气头上,以至于没有听清他说的“没有经验”。 段行玙冷着脸,“耍人很好玩么?” “不是耍你。”谢时玦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见他松了手,段行玙一下子就把他推开了,才走出假山,便被眼前的场景震到了。 感官和心理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迅速转身,捂住了谢时玦的嘴巴,轻轻摇了摇头。 谢时玦越过他,清晰地看到另一座假山后边相拥的身影。 月光下,那两人优越的身形一览无遗,段行玙和谢时玦都认出来了,原来出来透气的不止他们俩。 谢瑾允和秦启澜在月光下肆无忌惮拥吻,半边身子藏匿在假山后,隐秘又热烈。 被人拉着走的时候,段行玙觉得脸很烫,手心也很烫,在窥伺的罪恶感和好奇心的双重挤压下,他的心跳剧烈。 不知道走了很久,他们终于停下了,微风自湖面吹来,吹散了几分热气,下一秒,段行玙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谢时玦的手压在他的背后,“别动,让我抱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被迫当鸽子TAT不轻易承诺了~就~随缘吧 感谢在2020-09-29 22:56:25~2020-10-09 23:0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惠?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修成正果 谢时玦的衣袍带着冷冽,远处的灯火明灭可见,段行玙几乎是不可控制地想起了中秋夜,想起了那个荒诞的吻。 这些东西是不应该细想的,在他怀里,段行玙觉得脸越来越热。 段行玙最后跟着段侯回府了,书法教完后,他再没有理由去王府。 他在侯府里躲了许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陆铭昭几次来找他都被挡了出去。 他想,他生病了。连着好多好多天做着一个噩梦,辗转反侧的想起与他在一起的场景,从小时候不带一丝暧昧的牵手,到那个旖旎的吻,那个热烈又克制的拥抱。 阿茅焦急地跑进来,满头大汗,“公子!公子!不好了!” 段行玙在书案上重复写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会儿才像回了魂,他抬起头来,“何事?” “蔡公子,蔡公子来了!他快晕倒了!” 段行玙连忙放下笔,跑出门时,见蔡羽钧被人搀扶着过来,双目通红。 段行玙连忙让人将他抬进卧室。 蔡羽钧趴在软垫上,背上有伤,要是在平时他一定会嗷嗷乱叫,可是此时他却很安静,犹如一只孤独的小兽。 蔡羽钧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对他十分溺爱,此次居然罚了他,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段行玙屏退了下人。 蔡羽钧既愿意来找他,那就是充分信任他。段行玙开门见山,“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是难以启齿还是别的,蔡羽钧抿着嘴,只顾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你若是不想说,那便先睡一觉,等你想说再说。” 蔡羽钧看向他,眼眶盛满湿润,“小玙,你觉得两个男人…可以在一起吗?” 段行玙其实已经猜到了,能让相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也就这件事了。 段行玙还未做出反应,圆润的包子脸垮了下去,“你也觉得不行吗?可是…我知道你舅舅和允王…” “可以。”段行玙看着他,“只要爱,什么都可以。” 蔡羽钧的眼泪还是止不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能想象没有他的世界。刚开始我也觉得很奇怪,不能接受,可是看着他不高兴,开始躲着我,不与我说话,我的心就很疼很疼。” “我受不了。我一想到以后他可能会有妻子儿女,就更难受了。我们已经打算终身不娶,可是…可是事情不知道怎的传到我爹和他爹耳朵里了。” 蔡羽钧说得断断续续,“我爹疼我,只打了我几下板子,可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你帮我去看看好不好?好不好?” 段行玙安抚了他,又亲自去了右相府邸一趟,可被挡了出来,管家也知晓他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只道,“只要公子不犯糊涂,相爷还是疼惜公子的。” 蔡羽钧是偷偷跑出来的,可京城之大,他能去的就这么几处,相爷倒也没派人把他抓回去。 他在侯府这儿住着倒是快活了些,只是心中还是郁郁不平。不为自己,是为了楼知昧。 他终日坐着发呆,隔一会儿就止不住掉眼泪,这几日眼睛就没一天是不肿的。 段行玙担心得很,自己又进不去右相府,思来想去唯有一人可以托付。 他派人给钰王府传了书信,那头也没耽搁,即刻去了楼府,回来后又即刻回信,还带来了楼知昧的亲笔信。 谢时玦才把书信交给了蔡羽钧,夜晚,左相府的人就来了,还是相爷亲自来的。 段行玙的院子里一下涌进来许多人,他与谢时玦将蔡羽钧护在身后。 相爷是独自前来的,见着自家儿子这副模样,也不忍苛责,“钧儿,在这儿住了几日,可想家了?” 蔡羽钧吸着鼻子,不愿回答。 “你娘去得早,爹在想,是不是爹没有教好你,才让你如此…” 蔡羽钧眼眶煞红,几乎是吼出来的,“不是的!不关爹的事,是我自己,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静默良久,段行玙看见人群中默默落泪的还有秦云婉。 “跟爹回家吧。” 相爷也不怕外人笑话,说着右相已经亲自上府与他谈话了,二人终于达成一致,愿意成全两个孩子。 蔡羽钧终于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次笑容。 段行玙却不敢想,右相亲自上门的背后,楼知昧到底做了多少努力。 人群散尽,许多人都只当看了一场好戏。可这场戏也在段侯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段行玙坐在长廊边,看着站在旁边的谢时玦。 他成了王爷之后,似乎越发俊朗了。 许久之后,谢时玦叹了一声,“别这样看着我。” 他背过身,“玙儿,他们能修成正果,我很开心。可是,我更羡慕他们,你知道吗?” “可是看着蔡羽钧,我又想,真的太苦了,我不想让你哭。” 他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明明我连第一步都没有成功。”谢时玦苦笑,“连对抗外部阻力的机会都没有。太可笑了。” 蔡羽钧和楼知昧的话是一根刺,大夫人先前说过的话也是,段侯似乎也察觉了什么,终于对他施加压力了。 梧桐苑,段侯留在这儿用晚膳,一并叫来了段行玙。 饭桌上。 “过几日洺汐就及笄了,我着人看过日子,上巳节过七日是个好日子,便定下那日成亲吧。” 段行玙手中的碗一滑,“爹?您在说什么?” “早就与你娘说好了,你与洺汐青梅竹马,自是好姻缘,你十六了,也该成亲了,省得让乱七八糟的人带坏了。” 段行玙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可笑。 “你不愿意?” 秦云婉握住段行玙的手,一边安抚着侯爷,“自然是愿意的。小玙只是高兴坏了。” 段行玙想说不愿意!可秦云婉又是给他使眼色又是按着他的手拼命摇头,他只好不发作。 段侯走后,秦云婉语重心长,“娘知晓你的心思,只是你爹…一时半会儿怕是接受不了,前些日子相爷两家的事儿…” 这种事总归不只是两个孩子的事,除了牵扯到两家人,还牵扯上了朝局,两位相爷有了这一层关系,自然是有人关心有人忧的。 “哎。娘答应你会帮你说情,只是你先应下,可好?洺汐是个好姑娘。” “无论是表妹还是其他姑娘,我都不会答应的。我不可能娶她。” “娘知道。”秦云婉安抚着他,“只是你先假意答应,顺了你爹的心,你不愿意,这亲自然是结不成的。” “这不是坏了表妹的名声?” 段行玙死活不同意,他娘也没了法子,只好不强迫他。 可背地里还是把戏做足了全套,还开始给他裁制婚服,段行玙有时候见了觉得可笑,不过侯爷确实没再抓着这事不放了,他便由着秦云婉了。 三月三上巳节,娘约着国公夫人去郊外祭祀,他与陆铭昭便跟着去踏青。 一同前往的还有陆洺汐。几人走了一阵,陆铭昭说要去方便,去了许久也未归来。 “表哥,不如我们先去那边看看吧。” 春日无限好风光,处处是绿色,让人觉得充满了希望。 河畔种着柳树,路洺汐折了柳枝,沾了点河水,踮着脚在他的额头轻点。 段行玙在心中斟酌,“洺汐,你及笄了,若有中意的男子,也别害臊,跟你娘说了,早日定下亲事。我……” “表哥,别说了。”路洺汐在河畔坐下,“洺汐知晓表哥的意思。小姨也与我说明了,表哥,我明白的。” 路洺汐心中通透,笑着,“我哥回来了,你们去泡温泉吧,我去找娘亲和小姨啦。” 段行玙胸中的郁闷扫清了,却不知晓侯府却有事发生。 阿茅没有跟着去踏青,正在院子里学剪纸,一回头便见谢时玦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殿下!”阿茅跑了过去,反应过来拦住了正要进屋的谢时玦,“公子不在屋里。” “他去哪了?” “出门踏青啦,今天是上巳节呀!” “嗯。”正值正午,日头当空,谢时玦按着胸口,嘴唇泛白,他看见阿茅手中红色的剪纸,上面是半个“喜”字。 “你剪这个作甚?府中可有喜事?” 阿茅的眼睛霎时间就亮了起来,“过几日我们公子就要与表小姐成亲啦!” 谢时玦紧紧盯着他,攥紧手中的红玉。 “我看婉儿姐姐在剪这个,所以也想学,嘿嘿!” 谢时玦一字一句,“陆洺汐?” “是啊,就在七日后,婚袍都制好啦,可好看啦,比公子生辰那天穿的还好看哩!” 谢时玦头疼欲裂,手捂着心口,沉默半晌,他将手中的玉石交给阿茅。 “交给你家公子。”他的额头冒着冷汗,艰难地开口,“祝他…祝他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 “早生…”谢时玦感觉伤口在流血,他咬着牙,“早生贵子。” 阿茅手中拿着温热的玉,才发现谢时玦的脸色很难看。“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谢时玦自说自话,“一定要给他。如果…如果他不要,也不用还给我,让他扔了。” 连同他的心,一起扔了吧。 阿茅呆呆地看着他跃上围墙,翻身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会有伤口呢?ovo 小蔡和小楼都修成正果了,我们九皇子的幸福还会远吗~~ 谢谢评论区的小天使呀~更新奉上~明天还有╰(*?︶`*)╯ ☆、满腔真情 段行玙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陆铭昭跟着他到了侯府,准备晚上去阑珊居寻落霞姑娘。 阿茅一下午都像对待珍宝似的捧着暖玉,见段行玙进屋赶忙交到他手里,一刻也不敢怠慢。 “这是何物?”球状的玉在烛火下通透而妖冶,红色浑然天成。 阿茅很急,却也说不出这是何物。陆铭昭却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倾心玉吗?”陆铭昭没敢碰,这可不是一般的玉。 “倾心玉?” “这玉可难得了。”陆铭昭的目光里都是艳羡,“你知道郊外那座玄古寺吗?求姻缘最灵的那座,里头有位大师在沂山修行,每年上巳节才下来一趟,这玉也是一年才能制作一次。” “需取心头血,溶于玉中,制成血玉。”他看着段行玙手中的玉,“这块玉溶得很均匀。传说成色越是均匀就代表这个人的爱越真挚。” 看来用了不少血。 “不过每年做的人也很少,因为一人一生只能做一个,必须是此生认定的人才会送上倾心玉。而且传说若是所赠之人不接受,那么除非赠玉之人心死,否则这玉就会汲取他的血,直至把人血吸干。竟然有女子能做到如此,小玙真是有福了。” 段行玙听得一愣一愣的,信奉科学的他觉得这些话简直就是胡扯。他沉着脸,看向阿茅。 阿茅听不懂,“可是这不是女子给的,是九……钰王殿下,他让我一定要交到公子手上,还说……” 陆铭昭瞪大了眼睛,段行玙急得催促他,“说什么了?” “说如果公子不要,也别还给他,就扔了。” “什么?”陆铭昭听着都觉得心疼,倾心玉怎么可能说扔就扔,这钰王的心也太强大了点。 段行玙握着暖玉,跑了出去。 “行玙,行玙你干什么去?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陆铭昭一边追他,一边伸手抓他。 段行玙甩开了他,没有停下脚步,“玄古寺。” “你去那儿做什么?这玉做了就没法销毁的,吸血什么的都只是传说,也不知道真假,应该…应该没事的。” “不是销毁。我也要制作倾心玉。” “?这,可能来不及了,太阳下山大师就离开了。” 段行玙停下脚步。 最后他们还是去了一趟郊外,跑了一场空。 回到侯府时,夜已经深了,段行玙身上所有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血玉发呆。 “你若是接受了,钰王也会很高兴的,何苦也要再折腾,赠一块一样的玉?” 段行玙的心一阵一阵的疼,事到如今,他还如何能再质疑一个人对他的真心? 是有多么无力,才会傻到去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有的顾虑和不解都像是一把一把的刀,从前划在那个人的心口上,现在也划在他的心口上。 “这是我该还给他的。” 感情里本来没有谁欠谁,谁该还谁,可是对于段行玙来说,这不一样。 谢时玦给他的有太多太多了,从小到大,看起来的一厢情愿,所有的执着和坚持,都是满腔真情。 他能给的,不过一颗与他一样真挚的心。 陆铭昭在屋里不停走动,看起来比他还烦躁,“啊!”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今年闰三月,下个月!下个月还有一次三月三!” 段行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翌日,段行玙早早出发,带了一堆促进伤口愈合和防止发炎的药,前往王府。 刚下马车,就被人拦住了。 “公子留步,王府不可随意进入。”约莫十五岁的少年面无表情,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是…段行玙,劳烦你进去通报一声。” 他在王府待了一阵,也没见过这人。 “我知道。”少年语气疏离,“王爷身体抱恙,谁来都不见,段二公子请回吧。” 段行玙微微蹙眉,抓着包袱的手紧了紧,“他可还好?” 少年油盐不进,“不劳公子费心,王府的太医自然会好好照料王爷。” 段行玙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他稍稍平静了些,将包袱递上,“这里是一些金疮药,劳烦你带进去给…王爷。” 眼前的人似乎笑了一下,“公子是觉得王府的药比不上侯府的?” 段行玙的手顿了下,是啊,他的一切都是好的,自己又能给他什么。 “好。”段行玙不再坚持,“还是劳烦小兄弟通报一声,如果王爷愿意见我,我……” “王爷不会想见你的,请回吧。” 段行玙觉得有点无力,却并不沮丧。 第三天,他做了桃花酥,带着去王府,结果又让人冷嘲热讽了一番。一连几日,出来的都是那位少年,他见不到小庭,就连灵霜也没出来过一次,无法得知谢时玦的近况。 他还是每日每日早起做桃花酥,带着冒着热气的点心过去,风雨无阻,可始终没能进去。 如此过了将近一个月,三月三前一日,他刚从王府回来,带着完好的桃花酥,还没进门,就听说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许久没出宫,这会儿亲自来侯府,却不是为着朝廷的事。 他脸色不好,听说段行玙不在府里,便干坐着等他。侯府上下也是气氛凝重,侯爷更是紧张,上个月为着段行玙不肯成亲的事,他已经发过一次火,可儿子软硬不吃,他气得不轻,也已经许久没去看过他了。 不知道他这次又闯了什么祸。 段行玙一进门,太子就站了起来,说要去他屋里谈话。 太子特地过来找他,段行玙知道应当是为了谢时玦。 带着太子到自己屋里,一直见不到人,段行玙心里不可能不着急,“他怎么样了?” 太子看着他,能看出他的担心不是假的,最终叹气,“你真是…叫人无法对你生气。” “母后几次召他入宫,他都推脱有事,我这些日子忙,没顾得上,得空去看了他一次,才知道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段行玙的手握紧,嘴角抿成直线。 太子深吸了口气,昨日的场景他不愿再回忆,可一闭上眼睛又是历历在目。他那意气风发的弟弟,竟变得如此萎靡不振。 谢时玦从小不爱说话,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刻,竟然都与这位段二公子有关。 太子轻抿了一口茶,稍微平复了心情,“他从小就想亲近你,也不知怎的,第一次去侯府的时候我以为他会觉得无趣,没想到他还想跟着我去,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么开心,终于像个七岁的孩子了。” 太子轻轻摇头,叹自己的傻弟弟从小便这么痴,“他第一次想送东西给人,我很惊讶,他居然在侯府找到了玩伴。后来他抱了一箱小玩意儿,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也抱着不放,宝贝得很。我见他抱得久了怕他累了,想要帮他抱一会儿,他都不放手,说一定要一直拿着,亲手给你。可是……” 段行玙跟着他的话回忆着,可是他看都没看,直接说了不要。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坏。 “小孩儿被拒绝了也没在你面前哭呢,可是回宫的路上他就趴在我怀里哭,吃饭的时候哭,睡觉的时候也哭。那时候母后心疼极了,找了好多适龄的世子和郡主进宫陪他,可他都不要,把人都赶出来了。他跟我说你不愿意与他玩耍,就躲在自己宫里,一边哭一边找珍宝,说要找稀奇的小玩意儿送你。” 段行玙想象着小哭包可怜的模样,心里很难受。那时候的他只想着回去,根本没太在意周围人的感受。 “后来我寻了个九连环给他,回来的时候他很开心,告诉我你愿意理他了。那时候的他会哭也会笑,和现在不一样了。”太子没有继续说谢时玦的近况,他不想让段行玙觉得弟弟可怜,“可是你没变。” 太子深深地看着他,“你从始至终都在拒绝他。” 段行玙说不出话来。他想说他也是人,他也有心,人心都是会变的,他也变了…… 这事传到了皇后耳朵里,她又心疼又生气,直言要把段侯家不识抬举的二公子绑了过来,哄儿子开心。 太子却知道这样也不能让弟弟真正开心。 太子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环,交给段行玙。 段行玙接过玉环,感觉心被狠狠攥紧了,从前找他要了那么多次,他都不愿意还,这次是…真的不要了? 他怔愣着。 “这是你的,他让我带来还给你。”太子只是平淡地叙述着,“还有他的玉玦,我想替他要回来。” 段行玙磕磕绊绊地解下随身携带了数十年的玉玦,握在手里,声线有些颤抖,“我想自己还给他。” “你还想让他伤心?你以成亲为借口拒绝他,又为何要再次招惹他?” 说着上巳节七日后会成亲,可谢时玦在病榻中时刻留意着,也没有听到他成亲的消息。思来想去便认为这是他为了拒绝自己编出来的拙劣借口了。 明明那么容易被戳穿,可他还是说了这样的谎。 狠心又决绝。 段行玙错愕,“什么成亲?” “事到如今你还要说谎?” “我没有……”他知道一定是有哪里出错了。 听着太子的声声控诉,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手上握着两块玉,冰冷至极。 所以,谢时玦经历了什么,满怀希望地带着倾心玉来找他,却得知心爱的人要成亲了。这一个月,他又是怎么过的? 段行玙向他解释,又把这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我去看过他的。可是他不愿意见我。” 太子恍然大悟,“小瑞这孩子从小服侍时玦,跟在他身边,是任性了点。……我知道了。” 原来那少年就是小庭口中的小瑞。 段行玙不愿把玉玦交给太子,“太子殿下,我恳求您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明天我就带着玉玦去王府找他。” 怀里的血玉是暖的,他想,再等一天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居然梦到有人在评论区骂我们小玙,嗷嗷气醒了╮(‵▽′)╭ ☆、温度爬升 天还未亮,陆铭昭带着他动身去到郊外。 弯弯曲曲的小路从山脚一直蜿蜒到半山腰,戛然而止的地方便是玄古寺。寺内一片萧索,与外头的春意黯然形成了鲜明对比,无端多了几分神秘的氛围。 落叶积了厚厚的一层,当真古怪。 陆铭昭缩了缩身子,莫名觉得有点冷,“你觉不觉得这里怪怪的?” “还行。”玄乎寺在山上,与山脚温差大。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里正好反过来了。 段行玙踩着落叶,迈步走向点着灯的一间屋子,抬手敲了敲门。 敲第二次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半张人脸。 陆铭昭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人脸”是个老和尚,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也没有聚焦在段行玙身上,开口的嗓音低哑,“来做什么?” “倾心玉。” “都要做?” “不不不。”陆铭昭连忙摆手,“我不做,他做。” “想清楚了就进来。一个人进来。” 老和尚转身往里走。 门只开了一条缝,段行玙没有犹豫,往前迈了一步。 “诶。”陆铭昭拉住了他,“你真想清楚了?我回去打听了,这玩意儿真挺玄乎的,听说两人交换了倾心玉之后,若是有一方变心了,可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你……” “嗯。”段行玙点了点头,拂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屋子不大,但很空,显得宽敞,和尚直直地走向桌子前,点燃了另一盏油灯。 段行玙才发现他的眼睛有点奇怪,似乎有眼疾。 和尚再三确认,“当真想清楚了?” “嗯。” 设施很简陋,段行玙躺在冷硬的木板上,敞开衣裳,眼睛被蒙住了。 有什么冰冷尖锐的物体辞入他的胸膛,他蹙起眉头,比想象中的要疼。 过程也很煎熬,没有麻醉,皮肤被划破的感觉很清晰,再后来疼得麻了,额头不住冒冷汗。 手臂紧紧地抓着底下的木板。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胸口被撒下着凉凉的粉末,他终于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大门敞开着,光亮透进来,段行玙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想要伸手挡一下光,却扯到了伤口。 “嘶--” “小玙你醒了?”陆铭昭方才在打盹,听到声音立马惊醒,他端起晾着的药,“快喝点药。” 段行玙的脸还是白的,嘴唇毫无血色。 “很疼吧?” 段行玙没有回答,喝完一碗药,“玉呢?” “在那呢。” 陆铭昭递了个匣子给他,匣子里放着软垫,鲜红的玉静静地躺着。 段行玙把谢时玦给他的玉也拿了出来。 “诶,这两块玉的颜色差不多嘛,你这个也很均匀。” 段行玙这才好受了些,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心是不会骗人的,他早该看清自己。 阳光爬满了半间屋子,老和尚早就不见人影,“什么时辰了?” “刚到未时。” 段行玙长眉一敛,竟然躺了这么久?他胡乱地系好衣服。 回到京城时天色已经昏暗,他们是两个人来的,段行玙还不会骑马,于是陆铭昭驾马车载他。郊外的路不好走,陆铭昭驾车又不娴熟,几番颠簸下来,段行玙感觉五脏六腑都震得难受。 马车终于停下,谢时玦府上的牌匾上已经换成了“钰王府”。 段行玙下车的时候踉跄了两步,伤口隐隐作痛,他稳了稳身子,不疾不徐地向前。 叩门。 小瑞一见他,脸上即可换上了一副不耐烦的面孔,“你又来做什么?我说了我们王爷不会见你的。” 段行玙拿出一块令牌来,是太子给他的。他看着小瑞,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可以进去了吗?” 总是要试试的。 见了令牌,小瑞沉默着,慢慢显露出恼色,他侧身让开一条道,一言不发。 “谢谢。” 陆铭昭跟着进去,就见一个小孩儿飞奔了出来,拉住了段行玙。 小庭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哭着控诉,“段二公子这些日子都去哪了?为什么都不来看看我们殿下?怎么能这么狠心?我们殿下已经病了很久了!” 段行玙的心被揪住了,看向还站在门口的小瑞,淡淡一笑,“前些日子…有事。” “能带我去看看他吗?” 虽然很生气,但是知道殿下看到段行玙一定会很开心,说不定很快就好起来了。 小庭抽泣着,“殿下又不想用晚膳了。” 段行玙皱着眉,“一直如此吗?” “经常这样,他说不想吃,不饿,我看着他消瘦了许多。”小庭一边走路一边哭,还是时不时看段行玙两眼,好似在埋怨他。 往日里满是光亮的地方此时一片漆黑,死气沉沉,若说没有人住他也相信,可那确实是谢时玦的住处。 “为何不点灯?” “殿下不让。”小庭在此止步,示意段行玙一个人过去。 段行玙快步走过去,门外站着两个丫鬟,见了他都低下了头,不敢拦着。 他轻推开门,转身合上。室内无光,他摸索着到窗边点燃烛火。 暖黄的光扩散了一室暖意,他看到谢时玦背对着他,疲惫的声音几不可闻,“小庭,我想歇息了。” 段行玙的心往下沉,挪动着步子靠近他的床铺。影子拉长在墙壁上,他看见床上人的身子僵住了。 他在床边停下脚步,等待了许久,也没见那人有反应,酝酿了很久,像刚刚开口学说话的小孩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怕说错话。最终只是轻声问,“你想不想跟我聊聊?” 一室安静,站着的人如雕塑,躺着的人肢体僵硬。 影子渐渐放大,段行玙在床边坐下。 条件反射似的,谢时玦弹了起来,背靠着墙壁,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谁让你进来的?” 段行玙没有回答,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瘦了。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抓着被子,谢时玦一字一句,“段行玙,别再来招惹我了。” 他会想太多,会得寸进尺,会变得更贪心。 段行玙打开了木匣子,呈到他面前。 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双目逐渐猩红,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我说了,你不要就扔了。” 他低着头,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就像从前一样,全都扔了。反正,反正你都不在乎。” “最后一次了。”谢时玦看也不看他一眼,像是在自言自语,“扔了它,我再也不会纠缠你。段二公子,你自由了,你要与谁成亲,要娶妻纳妾,都与我无关,这样你满意了吗?” 到最后,他几乎是在喃喃自语,段行玙已经听不清了,他也不想再听那些话了,“不满意。” 他将那块玉塞进谢时玦手里,“你仔细看看。” 指尖触碰到手心的时候,谢时玦整个人都在抖,他握着带着温度的玉,内心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他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忍不住妥协。 能有什么不一样? 他自嘲着。 转动着小球,剔透的玉上出现了一处凹凸不平,上面刻着一朵娇艳的海棠,他的大脑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玉。 他记得很清楚,大师给他刻的标志是一条鲤鱼。这不一样。 段行玙捕捉到了他的错愕,“看清楚了吗?” 他像木头一般,一动不动,呼吸却开始急促。 坐在床边的人纤长的手指缠绕着,利落地抽开衣带。谢时玦猛地抬起头,听到他说,“那这样呢?” 谢时玦怔怔地看着他,喉咙滚了滚,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 “你要不要接受…”段行玙的脸在烛火之下柔和得不可思议,“我的心。” 谢时玦被手心里的温暖烫到了,他很想伸手,可又怕这样的温暖稍纵即逝,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盘旋,“是不是我母后逼你了?” 段行玙不想回答,迎着他的目光,倾身堵住了他的不自信。 柔软的触觉重重地碰了一下,像蝴蝶短暂地停留在花瓣上,段行玙的耳朵发烫。 “你……”谢时玦瞪着眼睛看他,身体不敢动弹,脑子却飞速地转动,想了一百种可能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段行玙叹了口气,摸了摸滚烫的耳垂,没等他把话说完,再次堵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有离开,手指从自己的耳朵摸索着抵住了谢时玦的脖子,将他牢牢地压在墙壁上。 谢时玦的背贴着冰冷的墙壁,瞪着眼睛看着眼前人闭着眼睛,细软的睫毛不住颤动。 谢时玦感觉手上也是滚烫的,脖子也是滚烫的,皮肤贴着皮肤,炙热席卷了两个人。 段行玙毫无章法却又那么努力地啄着他的唇,静得可怕的空间里,不可名状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耳边响起,混着如雷的心跳声,滚烫融在空气里,温度慢慢爬升。 他是真的用“啄”的,毫无经验,第一次学着吻一个人,他紧张得要命。怕做不好,怕对方不相信,怕不够真诚。所以哪怕手心不停冒汗,他也佯装淡定。 段行玙慢慢睁开眼睛,抵着他的额头,睫毛不住扫着他的脸,鼻尖眷恋地轻轻触碰鼻尖,伴着轻喘,湿热的气息洒在他脸上,“这样可以吗?” 谢时玦庆幸此刻不是白天,否则他的脸色一定会出卖他。脖子上的拇指再移动一分就能触摸到他敏/感的地方,他口干舌燥,希望牵动着所有感官的手不要再作乱,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你主动的 段行玙其实已经到极限了,他将手指按在墙壁上降了降温,低头整理散乱的衣裳。 期待落空,谢时玦竟隐隐松了口气。够了,再继续下去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嘴角还有残留的温度,段行玙后知后觉害羞了,在来之前他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可是一切又发生得那么自然而然。他低头系好腰带,曲起的手指掩住了脸。 主动过后那人还没有反应,有点难堪怎么办?段行玙想,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好在那人也没让他难堪多久,手被拉了下来,谢时玦回避眼神接触,看着手中的玉,问他,“这是…给我的?” “是。” 谢时玦看向他,后者目光坚定,没有一丝躲闪,再次确认,“真的?没骗我?” 段行玙拿出他送的那块玉,耐心回答,“真的。没骗你。” “疼不疼啊?”谢时玦又想解他的衣带。 “已经不疼了。”方才情急之下做了那样的举动,事后也觉得自己不够矜持,如今是断然不可能再那样做的。他抓住谢时玦的手,“没事。” 不同于谢时玦此刻面色的红润,他的嘴唇还有点苍白。自己亲身体验过,知道那种痛,谢时玦不放心,“我看看。” “上着药呢,现在看也看不到什么。”段行玙脸皮薄,现在只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从腰间解下玉环和玉玦,看了他一眼,“你让你大哥把玉环还给我,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不是!”谢时玦从他手里抢过玉环,脸色都变了,他是曾经想过…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脑子糊涂了!” 他手忙脚乱地想把玉环系上,可他只穿着中衣没有,没有腰带。 他只能把玉环和倾心玉紧紧握在手里,两道眉毛弯弯向下垂,“我不想还给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了。” 段行玙将玉玦重新系回腰间,低声呢喃,“好。” 谢时玦此刻的情绪敏感又脆弱,狂喜之后内心充斥着极大的忐忑,见他低着眉柔顺的模样,又开始心疼,他摩挲着玉上的海棠,“其实你不用做这个的,明明很疼。” “那你呢?” 谢时玦蹙着眉,像在思考什么,“我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就觉得段行玙就应该什么伤害也不受,就应该被保护得好好的。 “我想向你证明我的真心。可是你不用,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会信的…” 他就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 心软得一塌糊涂,段行玙捧着他的脸,多了几分严肃,“你听着,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一样的,并不是因为你先表明心迹就低人一等。” 都说感情里先动心的人就输了,可是他不希望这样。 谢时玦呼吸一窒。 “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你给我的,我也要给你同等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其他的。”段行玙很认真,目光坚定,“虽然我知道我有的东西你一定都有,甚至有更好的,但是我会尽力,也给你我拥有的最好的。” 他还有一肚子话想说,可谢时玦没有给他机会,占据了他所有的呼吸。 段行玙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就被人捂住了,他只能在黑暗里感受柔软的触觉。他闭上了眼睛,感受到谢时玦的手掌绕到了他的后颈,轻轻抚摸。 颈动脉被按着,跳得活跃。 牙关被撬开,湿热抵入,他微张着嘴,承受着陌生的战栗感。被动地与人交换津液,闭上眼睛后,所有的感官更加清晰地汇集在一处,他被温柔地对待。 吮吸声伴随着喘息,处于绝对掌控地位的人似乎逐渐不满足,侵略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抓着薄薄的衣料,溢出呜咽。 这一声如同催化剂,谢时玦抵着他的肩把他按了下去。 “砰——” “唔——” 段行玙低低哼了一声,身上的人动作戛然而止,手指还缠绕在他的衣带上。半晌,才撑起身子看他,慢慢调整着呼吸。 他脸红心跳,迷蒙的双眼泛着水光,有点尴尬,“扯到伤口了…” 谢时玦的呼吸逐渐平稳,目光清明,将他褶皱的衣裳整理好,低下头轻触他的鼻尖,“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没关系。”段行玙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更奇怪了。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思及谢时玦没有用晚膳,说饿了。 听到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守在外头的丫鬟喜笑颜开,几乎是跑着去小厨房的。晚膳很快送到,怕他的伤口感染,谢时玦吩咐他们送了清粥来,还有几道精致的小菜。 谢时玦不让他乱动,在床榻上支了木桌。 小庭端着小碟子进来,见殿下的精神果然好了许多,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容,高兴得手舞足蹈,“殿下,要多吃点哦!”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小瑞就显得没那么开心了。见段行玙靠在床上,头发微微凌乱,衣领并不平整,他更是冷下了脸。只有看向谢时玦时脸色才稍微缓和,“殿下,到外头坐着吃吧?” “就在这儿吧。”他说这话时是看着段行玙的,“你不能乱动。” “那我来布菜。” 谢时玦此时的注意力只段行玙一个人身上,头也不转地回绝,“不用。” “你们出去外面等着。” 难得的两人时光,他才不想被无关的人打扰。 不情不愿地被小庭拉着出去的时候,小瑞听到谢时玦温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说,“我喂你啊。” 脸上的温度还没有降下去,段行玙摇头说不用。 谢时玦义正言辞,“怕你又扯到伤口了。” 他晃了晃右手,“这边的手没事。” 谢时玦却不乐意了,用小勺子舀了一口粥,吹了吹,坚持喂到他嘴边,“我想喂你啊,听话。” 好像被当成小孩儿一样哄了,段行玙张嘴,喝下温度刚好的粥。 “你也吃。” “好。”谢时玦自己也喝了一口,用同一个勺子。 “吃这个。” 段行玙吃了点菜,清晨至今一直没吃饭,胃口不太好,不想吃油腻的肉,于是都推到了谢时玦面前。 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勺子的人无辜地看着他,“没手了。” “那我自己吃。”他说着伸手想拿勺子,却被躲开了。 “你喂我一口。”谢时玦笑意盈盈。 天人交战了一下,段行玙败下阵来,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肉。 被投喂了,段行玙幸福得冒泡,看着他的目光更炽热,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干什么?” 谢时玦笑着,“我觉得像在做梦,好开心,最开心的是…” “你吻我了。”他说着似乎有点害羞,尔后又提高了音量,强调,“你主动的。” “你第一次主动,我…我很喜欢。” 段行玙面红耳赤,重点却跑偏了,他小声嘀咕,“其实不是第一次…” “什么?”谢时玦又惊又喜,却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时候?” 记忆里并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段行玙说完也有点懊悔,故作淡定地冷着一张脸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还饿。” 见他这样子,谢时玦更不肯放过了,不依不饶地缠着他,连诱供带威胁。 段行玙招架不住,招了,“我生辰那日,你感染了风寒,喂不进药,所以。” 他说得十分理性,像在描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在最关键的时候戛然而止,挠得人心痒。 “所以什么?”谢时玦心里有了猜想,却还是想听他说出来,他靠近了些,“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一次段行玙很顺利地从他手中抢了碗和勺子,低头自顾自喝粥,“自己想。” 泛红的耳尖出卖了他,谢时玦不逗他了,语气却忍不住往上扬,目光聚焦他因为喝了粥而变得湿润的嘴唇,“你用……喂我的?” 段行玙不说话,头埋得更低。 “喂了一碗?整整一碗?”他忍不住再三确认。 那岂不是亲了很多次…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谢时玦如是想。整个人仿佛掉进了蜜罐里,可又开始觉得遗憾,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 人总是会越来越贪心。 谢时玦抓着他的手指,克制的声音在耳边,“玙儿,再来一次好不好?” “我会轻一点的。” ☆、王妃恕罪 段行玙手一抖,眼疾手快地夹了块红烧肉,截住了他的进攻。 肥肉在桌子上滚了一圈,连同暧昧的气氛一起滚没了。他干笑,“我真的饿了。” 两个人依偎着你一口我一口地喂完了一大碗粥,小菜被扫荡干净了,只有装着红烧肉的碗还躺着几块肥肉,孤零零的,谢时玦看着却觉得碍眼极了。 丫鬟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小庭和小瑞也进来了。 段行玙这才想起了陆铭昭,问小庭,“我表哥呢?” 小庭拍了拍脑袋,“刚刚忘记说啦!那位公子已经走了,他让我跟二公子说一声的,还说会帮您与府上说明您今天不回去了。” 段行玙扯了扯嘴角,他什么时候说不回去了……谢时玦却很满意,在被褥下偷偷捏着他的手。 小庭天真又无邪,“公子要留在这儿的话,我去收拾一下厢房吗?” “不用!”谢时玦拉着他的手,略带央求地询问,“就在这儿睡吧?” 受到了蛊惑,段行玙点了点头。 小瑞听不下去了,“我先去忙了。” 他转头就走。 小庭没觉得有什么,很为他们考虑,继续认真道,“晚间气温还要降的,那我给公子再抱一床被子来。” “不用!” “好。” 段行玙选择忽略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再拿一床被子来,谢谢你。” 小庭离开后,受不了他无声的眼神控诉,段行玙解释道,“别辜负小孩儿的一番苦心。” 接着又说,“别带坏小孩了。” 白天,段行玙没有留下,怕他爹生气,只陪着谢时玦用了早膳就回府了。谢时玦心里不安,怕侯爷施加压力,怕他始乱终弃,逼着他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放弃。 事情却出乎意料地很是顺利,他躺在床上养伤这段时间,谢时玦每天都□□来看他。后来侯爷也来了一趟,四处张望了一番,明里暗里说他不像话,让谢时玦□□进来与之幽会成何体统。 自此,谢时玦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进出侯府了。 养了两个月,段行玙的伤口完全痊愈了,谢时玦这才放心将皇后提了许久的事情说与他听。 皇后一直想再见见他。 这天下了国子监,一出门,谢时玦就迫不及待地牵起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邱宏铮在旁边看着,别过了脸,见着人来人往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忍不住提醒,“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谢时玦才不管,“我这可是出了门才牵上的,别人管不着。” 谢时玦这人干什么事都不喜欢藏着掖着,也没想瞒着外人,回国子监上学后更是明晃晃地炫耀,再迟钝的人都看出来了。倒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说三道四,只不过私底下的议论还是免不了的。 风言风语传到了掌正耳朵里,谢时玦大方承认了,也只是答应了他在学里尽量收着点,这出了门,自然是不需要的。 此事在学里传开了,就等同于朝廷上下都知晓了。 上了马车,段行玙坐在他对面,正了正衣冠,问他觉得如何。 可惜他问错人了,在谢时玦眼里,他是怎么都好的。 谢时玦含笑看着他,“甚美。” 段行玙说他不正经,又重新理了理衣袖,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皇后了,可这次就像是丑媳妇见公婆,总怕不能给她留下好印象。 见状,谢时玦坐到了他旁边,捏了捏他的手,“别紧张,就是一起吃顿饭,母后很好的。” 段行玙的手被握在宽厚干燥的大手里,还是惴惴不安,“我怕皇后娘娘不喜欢我。” 谢时玦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你多虑了,新年那次母后就夸你聪明伶俐,长得也好。” “那不一样。那次她只当我是你的朋友,可现在…”他想到了秦云婉,当时他与谢时玦交朋友,她可以接受,可是要接受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让她再也抱不上孙子,这很难。 她表面上虽是默许了两人的关系,可偶尔聊天聊着总会扯到这些话题上来,神情也会变得落寞。 普通的母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拥有这么大权势的皇后呢?他抬头看着谢时玦,“你若是为了我不娶王妃,那你这一脉就是断了……” 谢时玦捏了捏他的脸打断他,“我又不在意。只要我大哥枝繁叶茂就好了,我只是个王爷,又有什么关系?” 他又说,“你若是喜欢小孩儿,我们像皇叔和舅舅一样养一个就是了。” 谢时玦问他要男孩儿还是要女孩儿,可这会儿段行玙可没心情陪他畅想未来。 马车缓缓踏入宫城。 下车后,谢时玦自然地牵着他。宫里的人向他们行礼,一应低着头不敢看。 御花园有位新来的宫女冒冒失失,搬着花盆差点撞上了段行玙,看清来人后吓得下跪,直呼“王爷恕罪,王妃恕罪。” 听到这声“王妃”,段行玙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本来想跟她说没事,这会儿也全忘了。 这倒是取悦了谢时玦,他什么也没追究,心情颇好地说了句“无妨”便牵着人走了。 后来只听说那位宫女得了赏赐,还晋升了,被调到皇后宫里做事。人人都道她傻人有傻福,她却知道是托了钰王妃的福! 先前是紧张,可进了清宁宫,被满面春风的皇后娘娘一手拉住,一会儿心疼他比前些日子瘦了,一会儿夸他长得俊俏,先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很热闹。皇后坐在主位,目光在大儿子和大儿媳,小儿子和…嗯,小儿媳之前徘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谢时玦伸手在低下轻轻蹭了蹭他的大腿,夹了块红烧排骨给他,“母后宫里的膳食做得很好,多吃点。” 段行玙下意识看了皇后一眼,便听她看向太子调笑道:“从前不知道你这个弟弟也如你一般会心疼人,倒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甚了解儿子。” 太子摇了摇头,也笑他,“时玦长大了。” 一旁的太子妃也忍不住掩嘴笑,“二公子清新俊逸,才貌双全,弟弟自然是要格外宠着的。” 谢时玦都不反驳,倒是段行玙不好意思了起来,他也夹了块排骨,在谢时玦火热的目光中放进了皇后娘娘的碟子里,“皇后娘娘请。” “好啊,好啊!你这孩子果然贴心。”她更是合不拢嘴,顺着谢时玦的目光看,发觉他正盯着那块排骨看,心中更觉得有趣味。 没等她开口调侃一番,段行玙又夹了块排骨,放进谢时玦碗里,对着他眨了眨眼睛,邀功的意味明显。 谢时玦这才满意。 后来说着说着又不知怎的说到国公府上娶了儿媳,不久后便有新生命诞生,原先热闹的气氛竟一时间荡然无存。 谢时玦一直注意着身边的人的反应,然而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来。 谢时玦往他身上靠了靠,漫不经心道,“恭儿才三岁,母后便急着抱下一个孙儿了?只怕恭儿要伤心了。” 他看向太子妃,又说,“那嫂嫂要辛苦些了。” 从清宁宫出来的时候,宫门已经下钥,他们只能去谢时玦从前在宫里住的昭华殿,好在皇后早已吩咐人收拾过了。 偌大的皇宫在夜里十分寂静,灯火通明,谢时玦没让人跟着,两个人牵着手慢悠悠地走。 四下无人,段行玙忍不住胡思乱想,“方才皇后娘娘说的,你当真不在意?” 谢时玦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停下脚步,有点严肃,“在意的。” 段行玙低垂着眸子,旋即叹了口气,“你若是想要孩子,那……” 那该如何?他想不出不伤害他人的法子来。 见他皱着眉,谢时玦也不再逗他了,“我不是说这个。” 他轻笑,眼神却无比认真,“我说的是,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段行玙一愣,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敢想,“悦朝无此先例啊。” 即便是谢瑾允和秦启澜也是有实无名。 “那我们就做第一对新婚夫夫,怎么样?” 谢时玦执着他的手,目光看着前方,灯火直通昭华殿,为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你想当我的王妃吗?” “不想的话,我当你夫人也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篇会尽快完结 ☆、你来检查 昭华殿一片明亮,里头的陈设琳琅满目,和谢时玦从前居住时别无二致。 皇后先前都会安排人定时来打扫,以备不时之需。 谢时玦牵着他进屋。宫女们沉默着侍候二人洗漱。 完毕,段行玙躺在床的里侧翻了个身,脚踢到了墙上的画。那副画掉了下来,墙上出现了一个暗格。 他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只是那画掉落时连带着暗格里的东西也掉了下来,一张泛了黄的宣纸敞开在床上。 那是…… 段行玙将宣纸拿起,仔细端详了一阵,又转而看向暗格,伸手进去的时候才发现暗格很深,除了最外头放着的几张宣纸在,里头都是画卷,他随手拿了一幅,心中的念头再一次被验证。 谢时玦进来的时候,床上摆满了画,他一愣,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到他身后,靠近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怎么看起了这个。” 段行玙背靠着他的胸膛,感觉到身后人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眼前逐渐模糊。 画里满满都是他,爬树的他,玩九连环的他,两个牵手的小孩…… 谢时玦的手从后面伸过去圈住他,忽而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背上,他眉间轻蹙,将人转了过来面对面,“怎么哭了?” 段行玙抹了把眼泪,怕滴到了画上,“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画的?” 谢时玦不厌其烦地给他擦着眼泪,“以前画的。” “你离京之后,我每日都很想你。”他的声音闷闷地,“王府也有。” 太多了,长夜漫漫,他不知描摹了多少次记忆里的场面,这只是冰山一角。 灵霜早就搬出王府了,他早该知道谢时玦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只是他没想过,他的情意可以追溯到那么久之前。 段行玙伸手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衣裳里。谢时玦哭笑不得。 他本不欲告诉他这些的,四下无人的夜里,这些帮助他疏解了疯狂生长的思念。 如今却是无心插柳了。 “你跟灵霜姑娘,没有是不是?”段行玙的声音闷闷的。 也不是不相信他,就是想更确认一点。 果不其然,谢时玦很是迷茫:“什么?” 段行玙释然一笑,在他胸膛前亲昵地蹭了蹭,“没什么。” 婚期很快定了下来,他们的身份和性别都特殊,婚礼并没有大肆操办,皇上碍于身份,只是默许了,也没多管,只有皇后出宫主持婚事。段侯虽然心里不痛快,却也给了几分面子。两人拜了天地,又拜了父母,谢时玦终于把人娶回家了。 只是和段行玙一起被送进王府的还有一位女子,据说是侯爷硬塞进来给段行玙当通房的,为着等待自家儿子回心转意,给他生个孙儿。 婚期定下之后,钰王对段家人都很客气,客气到段侯忘了这人脾气差得很。 成亲当日,那女子就站在新房外头,看得王爷膈应得很,“怎么?你是想在这看我与王妃洞房?” 那女子一张小脸都红透了,却还是咬着唇倔强道:“侯爷…侯爷让我来侍候段二公子的。” “我的王妃我会侍候,用不着你。” 那女子受过段侯的恩惠,别人的话是不听的,哪怕谢时玦是王爷,她也豁出去了,“王爷恕罪,妾身…妾身只听段二公子的。” “妾身?”谢时玦听笑了。 这是谁的妾呢?谁同意了? 段行玙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了,见此场景很是不解,一问才知是这么个情况,他很生气,却又不好对着一个小姑娘撒气,“你回去罢,我不要什么通房。” 他态度坚决,见着谢时玦却有些愧疚,总归是他爹做得不对,这操作实在令人窒息,他拉了拉身边人的袖子,“对不起啊,我爹…他就是…太古板了。” “没事。”谢时玦牵着他进屋,“你心里没有那种想法就好了。” 屋里的红烛烧得正旺,满屋喜庆的红,一室暖烘烘,段行玙从窗子的缝隙看到那女子终于离开,松了口气。 关上窗子,隔绝屋外的一切风光,段行玙看着乖顺地坐在床上的人,想着方才的事,心中有了一丝迟疑。 “我十六那年,娘也给我送了个通房来。” 谢时玦一愣,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身着一袭艳丽喜服的人,目光流连着往下,轻扫过某一处,眉头微蹙,“你……” 被他露骨的目光扫视,段行玙有些赧然,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我没有要。” 他直视过去,问他,“那你呢?” “可曾有过?” 谢时玦比他年长些,又是皇族,按理说皇子们的男女之事是由懂事的宫女启发的。他虽然知道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可此刻胸腔却闷闷的,想要确认。 嘴上却说着,“有过也没关系,都是从前的事,你是皇子,自然该学习这些的,我……” 他想说我不在意,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时玦眉角微扬,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看得他面红耳赤,看得他禁不住用自以为凶狠的眼神瞪人。谢时玦轻笑,随即上前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 他看着眼前面色红润的人,怎么看心里怎么甜蜜,“我没有!” “真的!我很干净的。”谢时玦眨了眨眼睛,旋即低头一笑,漆黑的眼眸染上了几分无辜,“不信你来检查!” 段行玙绷着一张脸,似乎在思考,“怎么检查?” 谢时玦勾唇,把人拉上了床榻,红色的纱幔垂落,阻隔了外头的烛光,却还有几分暖意透了进来。 纱幔内算不上昏暗,可也看的不真切,只有谢时玦发亮的眼睛十分清晰,里头带着隐隐的兴奋。 段行玙看着眼前人解开了腰带,手被牵引着伸进他的内衬,剥下最后一层屏障。躯体在昏暗的环境里让人挪不开眼。 窸窸窣窣的动作之后,喜服被丢在床尾,段行玙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已是一丝未挂。反观段行玙,他一身喜服穿戴规整,只有方才被人拉扯的手腕处有些褶皱。 谢时玦难得面露羞容,“你既不信,就来检查好了。” 段行玙感觉喉咙发干,艰难地吞咽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视线不敢往下,又问了一遍,声音发哑,“怎么检查?” 谢时玦并未答话,只是略显急促地抓着他的手往下,握住的时候,他的气息明显重了几分。 段行玙僵硬着不敢动,随后就被人狠狠抱住,谢时玦的头埋在他的脖颈,湿热的气息喷在他的皮肤上,让人战栗。 谢时玦急不可耐地抓着他的手弄了两下,喘着气,却又觉得不够,蹭了蹭他的脖子,只是这样他就忍不住了,身体难受得紧,又靠近了几分,艰难地说着,“就这样检查。哪里都行。” 段行玙没懂他说的“哪里都行”,见他十分难受的模样,想帮他。如今已经成了亲,也不必矫情,这样想着,他动了动。 “唔……”谢时玦浑身一抖,展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力。 “先别。”他退了一步,咬着嘴唇,双目迷蒙地看着眼前人。 还惦记着检查的事,“这里只有你碰过。还有……” 他似乎有点犹豫,随后又豁出去了似的,手指往下,做出了更加惊人的动作,“这里也……没有用过……” 段行玙的脸红得滴血,几乎是一瞬之间就扯过了被子把这令人…的风光遮住了。 倒也不用如此……他想着,却发现那人露出了一副羞怯的模样,“你看过了,总得信我了?” 段行玙艰难地点头,方才的场景却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自暴自弃地想,算了……虽然没想到他那么外放,可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谢时玦偏偏不那么轻易放过他,才一会儿身子又缠了上来,“若是你想用,我……我愿意。” “用什么?” 段行玙说完也觉得自己傻得可爱,只是……用?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总以为谢时玦才会是主导的一方。毕竟是王爷,他怎么肯屈居人下? “那里……你别明知故问。”谢时玦用牙尖磨了磨他脖子的皮肤,说着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瓶子来,塞进段行玙手里,“先用这个,你轻点就好。” “???”段行玙哪里能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只是觉得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见他踟蹰着,谢时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尔后凑到他唇边亲了亲,“罢了,你想怎么来便怎么来,我不怕疼,只要你舒坦了就好。” ???这话怎么说得段行玙像个一点不顾虑他人感受的渣男? 他如此坦荡地说着这话,看起来又很是期待,可段行玙没有做过准备,怕贸然行事会伤了他。 将人扒拉了下来,按倒在床上。谢时玦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只感觉被子被人掖了掖,段行玙在他身旁躺下,声音闷闷,“今日都累了,先歇息吧。” 谢时玦满脸错愕,侧着身子,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段行玙,你不愿意?” 怕他不愿意,谢时玦已经想好可以让他先在上一次,让他舒坦了,再……再……可即便是这样也不愿意? 他红着眼睛控诉,修长的脖颈之下,光洁的肩膀颤动着,带着精致的锁骨微微起伏,段行玙觉得自己更像个渣男了,他连忙连人带被子将人抱住,“不是。” “不是不愿意。” 他哪里是不愿意,分明是怕表现不好,更怕伤了他。 他轻轻哄着,又有些为难,“只是…只是我做不好。” 他贴着谢时玦的脸,讨好地蹭了蹭,想着方才的动作,缓缓将手伸了进去,摸索着掌握住某处。 都是成年人了,他不会不懂这些,只是从没为别人干过这档子事,这会儿只想哄他开心,一时也拿捏不准,“这样,可以吗?” “唔…”谢时玦掀了被子,将头埋进他的内衫,深吸了一口香气,磨蹭着回答他,“嗯…” “你动一动。” 谢时玦似乎特别敏/感,身子轻轻颤动,脑袋忍不住往他怀里钻,完好的衣服已被扯得凌乱。不知过了多久,蜡烛渐渐矮了下去,可他还没纾解。 手有点酸,段行玙想活动一下再继续,刚刚松开了些,手又被人按住。喘息声不停,似乎以为他要离开,焦急地挽留,“还…还没有…” 他不满足,不够,还不够。 段行玙艰难地保持着冷静,小声安抚他,“我知道,手有点不舒服,等我一下。” 谢时玦咬着下唇,柔软的嘴唇亲了亲他的下巴,又往下流连,终于含住了一点殷红。 段行玙僵住了,后知后觉那人已经爬到他身上来了,只听他说,“还有一个法子,我先教你,好不好?” ☆、终章 谢时玦抬头认真地看着他,眼中的欲念几乎要喷涌而出。一手握着他的腰杆,“不公平。你也该脱…” 衣袍已经被褪至腰间,半遮半掩,别有一番风情。谢时玦用食指沾了滋润的膏体,可仍在等他点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段行玙闭了闭眼睛,点头。 几乎是下一刻,他就感觉衣裳被粗暴地扯开,身下一凉,感官汇集的某处牵动着双腿动弹不得。 他抬起手臂遮在眼前。 谢时玦不让,说想看着他的眼睛,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要这样才不疼。” “嗯。”段行玙只能一遍一遍地祈求他的亲吻,以此来分散注意力。 谢时玦耐心地吻他,直到段行玙忍不住哼哼,他的动作戛然而止,吻却越来越密集,他附在耳边诱供,“别怕,我会疼你。” 段行玙抓着他的肩膀,被迫承受着陌生又令人几近窒息的感觉。声音开始支离破碎,呼吸还不断地钻入耳畔。 “疼不疼?” 段行玙在胸膛起伏的间隙说还好,身上的人更怜惜地跟他接吻,再后来,问句就变成了“舒不舒服?” 段行玙抿着嘴唇不想回答他,抓着纱幔的手被扯了下来,抵在头顶,夜里越来越清晰的声响召唤着他,逼着他正面回应。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谢时玦更像是得到了鼓励。 段行玙的脸隔着纱幔被潜入的月光照亮,他眉间微蹙,心里默默想:他真的是初哥吗?为什么这么…… 被发现走神了,力道汇集至最深的某一处,段行玙腰一软。 结实的手臂从背后将他箍住,“你说不会,那可得好好学,专心学……” 谢时玦亲了亲他光洁白皙的后颈,“下次再让你试试,嗯?” 他磨着,碾着,动作算不上多温柔,说话的语气却小心翼翼,说得似乎段行玙有多渴望似的。可段行玙在这方面并没有多大的执着,他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不用!” “当真?”谢时玦一喜。“那让我来疼你,我来爱你。” 段行玙昏睡过去前还在想:如此血气方刚,yu求不满,初哥无疑了。 …… 三日后,回门。 秦云婉就像嫁了个女儿,总怕他在夫家过得不好,一进门就拉着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见儿子面色红润,她才放心了些。 成亲之事虽然人尽皆知,可也太过低调。于是这次回门便高调了许多,回门礼一箱一箱地往侯府抬,引得过路人纷纷艳羡段二公子嫁了个好人家。 段行玙也目瞪口呆,却也没说什么。 二人歇在段行玙从前住的屋里。 临近黄昏,段行玙拉着谢时玦绕过后院,推开一扇门。 “早该带你来的,可总是耽搁了。” 他们靠在树下,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一个小孩扑倒在另一个小孩身上,而后牵起了他的手。 时光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交汇,段行玙再次向他伸出手。两只手交握,连接了两颗鲜活跳动的真心。这一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见面时的模样。 可分别后的重逢又恰到好处地让两颗心更加靠近,紧密地依偎。 在起点向前,画了一个圈,于终点相遇。 一切刚刚好,此刻便是最好的时刻。 夕阳缓缓西沉,天边还有余晖,无边的暖色洒在两人的脸上,洒在双手交握的一对新人身上。 (本文完) 放个预收: 年上主攻 文名:穿书后我成了皇帝的权臣 文案: 江澜穿进一本男频升级流文里,穿成了被遣至邻国的炮灰质子。质子生活不顺,可冷宫里住着一位不受宠的皇子,比他还惨,于是他以虐皇子为乐,最后下场悲催。 刚来的江澜放下手中的鞭子,表示:“ok为时尚早,我这就离他远点。” “叮!系统上线,您必须帮助男主完成逆袭,登上帝位,否则回不了家哦~” 江澜:“?” 江澜按照系统的指示尽心尽力帮助沈廷烨,生活上事无巨细,事业上帮他扫清障碍。 新帝登基,江澜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功成身退,美滋滋地收拾衣裳准备回家,却在当天夜里被沈廷烨摁在床上。 沈廷烨双目猩红地质问他:“你要离开朕?” “我觉得…你不需要我了。” “你不是心悦朕吗?” “?皇上,你误会了。” “朕饿了,你为朕做饭。朕冷了,你抱着朕睡。朕被欺负了,你保护朕。你现在告诉朕,这些都是误会?” 江澜被他蒙住眼睛,绑在龙床上。 “警告!警告!男主黑化,小黑屋警告!” 我兢兢业业扮演权臣帮你搞事业,你居然想跟我谈恋爱?这踏马…误会大了。 食用指南: 1.1V1。主攻。江是攻。 2.清冷机智美人攻x疯批偏执狼狗受(受是真的疯批) 3.大概是甜文 (文案待精修,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感兴趣的话可以戳专栏点个收藏呀~ 作者有话要说:强迫症凑到了50章完结。 以下是我的碎碎念。 感谢所有耐心地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也感谢所有给过我鼓励的人。 这篇小说最初开始于一个很小很小的灵感,其实没什么逻辑也没什么剧情,没有太多的设计,只凭一股脑的热情写。本来还有很多想写的,可随着一次一次的打击,我在想,是不是该放弃?后来因为一些哪怕是很小的善意和鼓励,我坚持到了现在。 越写越没有激情,我觉得对不起读者,但也不想随意地坑了。嗯~虽然短小但是也完结了。就当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小故事吧~ 新文会用心准备再开。 总之,感谢所有,继续努力吧~